第兩百四十六章 嫁衣
觀若一直等到晚膳時分,方才等到晏既踏進她的院門。
她一瞬間彷彿幽怨起來,感覺自己像是被鎖於重重深閨,盼著丈夫歸來的女子一般。
晏既自然是察覺不到她的心思的,他在院子里轉了轉,看著伏珺替觀若準備的那些又算聘禮,又算嫁妝的東西,看起來是很滿意。
他進了屋子來,「琢石準備的不錯,等來日她成婚,我也給她好好準備一份禮物。」
觀若原本在看晏既給她的一本書,此時便隨手放在了一旁。
而後迎上去,替他解下了披風,「吳先生的事情,到底怎麼樣了?沒有泄露出去什麼吧?」
晏既攜著她的手在一旁坐下,「你放心就好了,吳先生用量精準,安邑中的這些庸醫,是絕查不出來究竟是什麼原因的。」
他冷哼了一下,「不過是只能勸他多些節制,再喝一些補藥,慢慢地就會恢復了。」
「李玄耀哪裡能接受的了『慢慢』?此時是最風平浪靜,也是他最有心思的時候。等一啟程去三川,哪裡還能過這樣舒服的日子。」
「更何況這件事事關尊嚴,他要殺了那些大夫,是一時的憤怒,也是不能讓他們把消息流傳出去。」
不要說是什麼名醫,李玄耀今日幾乎將安邑中略有一些名氣的大夫都請過來了。人食五穀雜糧,誰能不生病,又有誰能離得了大夫。
而大夫亦只是凡夫俗子,能治病救人,未必就能規範自己的德行,不透露病人的隱私。
若是流傳出去,且不說他李氏宗子的身份還能不能保住,真是要叫天下人都恥笑了。
「李玄耀是活該,只要吳先生沒事就好。」
觀若深吸了口氣,「他既然敢造那樣的孽,就該想到會有今日才是。有些事他想要瞞,又如何能瞞的住。」
妾室可以隨意呼喝,可以賞耳光趕出去,說換就換。
可李玄耀的妻子姜氏馬上就要到達河東了。她是為嫡子而來,彷彿是這天底下最正當的理由,李玄耀能拒絕與她同房么?
總是要發現的。
發現之後,又要鬧出多大的動靜來……他只看戲就是了。
晏既望了窗外一眼,他今日似乎心緒不佳,「這是他們自己的事,與我們無關。」
他想儘力地將觀若與李氏的人隔開,李玄耀總是對她不懷好意。
觀若點點頭,也不再想談論這件事了。
「穆姑娘下午來找過我,說想要離開這裡,是我之前允諾她的。」
她觀察著晏既的臉色,他並沒有在注意著她,只是一直望著窗外,彷彿有什麼東西很吸引他。
觀若繼續說下去,「我想著她在這裡總是難免要遇見李玄耀,難免要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不如還是早些離開吧。」
晏既並沒有答她的話,而是望著窗外,「琢石。」
觀若也望過去,果然見伏珺進了院門。她身後跟著一個捧著木盤的侍女,盤中放著一件正紅色的衣裳,十分惹眼。
觀若心中有了預感,這幾日她一直都在盼著這件事。
果然伏珺便道:「明之你來的倒是巧,我來給殷姑娘送嫁衣的。」
一走進屋子,伏珺便直接接過了托盤,將那侍女打發走了。
而後將那托盤放在觀若面前的桌子上,「殷姑娘,這是安邑中最好的綉娘趕工了半個多月才做出來的。」
「你好好看看,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還有時間能改動。」
觀若還沒有動手,晏既就先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將這件嫁衣在觀若面前展開了。
如伏珺所說,這件衣服花費了這麼多人力與物力,自然是極盡華美的。
她小時候也做過去新房裡找新娘子討要糖果的孩子,也曾經滿眼羨慕,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觸摸新娘子的嫁衣。
那時只是羨慕嫁衣的華麗而已,因為她沒有穿過那麼漂亮精緻的衣服。
後來在梁宮中,天下諸郡傾其所有來討梁帝開心,梁帝又想要討她的開心。她什麼樣的衣服都已經穿過了,所有的衣服放在一起,顏色能湊出春日的御花園。
卻唯獨缺少這一抹正紅。一個替身,在他眼中是不配的。
觀若眼前的嫁衣再華麗繁複,可終究是比不過此時將嫁衣展開在她眼前的那個人。
「光看怕是看不出什麼來,不如阿若,你現在就去試一試。」
方才心緒不佳的彷彿換了一個人,晏既滿眼都是期待。
伏珺攔下了他,「在我們南虞,在成婚之前,新郎是不能見到新娘穿嫁衣的模樣的,是不吉利,不知道梁朝是什麼規矩。」
在這一點上,梁朝也是一樣的。
觀若把嫁衣接過來,紅著臉推了晏既一把,「你在外面等著,我和伏大人進去試,等試完了再出來和你說話。」
院中忽而又有了一陣腳步聲,是晏既的親衛進了門。一進了院中,不敢四處張望,只是候在原處,是一種無聲的催促。
晏既望了窗外一眼,苦笑道:「我恐怕是不能等你了。」
又回過頭來望著觀若,「夜裡我有事,這一兩日間,恐怕又不能和你相見了。」
「我們大約後日便會搬到我們自己的宅邸里,若是你今日看了覺得有什麼不滿意,直接和琢石說就好,我都沒意見。」
「你試完嫁衣,早些將它拿去修改,我期待見到你穿它的時候。」
一大堆囑咐。
伏珺受不了他,「明之你去忙吧,我和殷姑娘在一起就好。」
觀若也不能攔他,只能先放下了嫁衣,「我送你出去好了。」
她才要走過去,便被伏珺拉住了,「就這幾步,明之還能不會走了?不必黏的這樣緊。」
被伏珺調笑了,晏既扔下一句,「不許欺負阿若。」
見伏珺睨了他一眼,也就沒有再說什麼,快步走出了房門,和他的親衛一起離開了。
伏珺望著觀若,「有時候覺得傻氣,有時候又覺得羨慕。便是一時半刻也分不開么?」
觀若一直望著晏既消失的方向,聽見伏珺的話,才回過頭來。
低頭淺笑了一下,「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伏大人有朝一日遇見了那個人,也就都能明白了。」
伏珺實在是沒法想象自己這般模樣。失去了清醒的頭腦,失去了對事物準確的判斷力。
將自己的心情都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對他充滿了不該有的期待。
若是達不到自己的預期,還會剋制不住的覺得失望……
或許她心中的那個人沒機會成為她的丈夫,其實也是一種幸事。
伏珺站起來,「走吧,我們去房中試試。什麼閑話,都沒有這件事要緊。說起來你和明之的婚期也就剩下六、七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