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四章 宅邸
觀若不知道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錯了,可哪怕不是看錯了,裴俶也已經不在那裡了。
沒入了人海之中,再要尋找,只怕就很難了。
晏既騎馬走在前面,她也不能此時就讓他停下來,告訴他這件事。
只能是等走到裴府之後再說了。
幸而他們距離裴府已經不遠,穆猶知下了車,觀若便趴在車窗上,同晏既招了招手。
晏既見觀若如此,還以為是她要同他玩笑,很快從踏莎身上躍下來,笑著走到了她面前。
「不會才過了這麼一會兒,你就想我了吧?」
觀若的面色凝重,無心回應他方才的話,「我方才……好像在街市上看見裴靈獻了。」
晏既的神色頃刻之間就變了,「在哪裡?」
或許是怕自己的語氣會嚇著了觀若,他又放柔了語調,「你方才『好像』在街市上看見了裴靈獻,這個『好像』,能作幾分准?」
「別害怕,你把你方才看見的情形慢慢和我描述一遍就好。」
在他的安撫之下,觀若靜下了心,「方才我掀開車簾,在看街市上的情形。先時都還好,卻忽然看見裴靈獻站在一處巷口,他在沖我微笑。」
的確是微笑,看起來沒有喊著任何威脅,任何惡意。
可觀若還是覺得毛骨悚然。
「我心裡害怕,下意識地便放下了車簾。只是又想著若真是裴靈獻,便應該告訴你,所以重新掀開車簾看了看。」
「可是他卻已經不在那裡了。」
觀若更肯定了一些,「不是『好像』,我就是看見他了。若是我自己的幻想,不可能想象的出他那樣的神情。」
裴俶不應該朝她微笑的。他們是敵人,上一次他們之間的氛圍就足夠劍拔弩張了。
晏既將觀若面前的碎發撩到了耳後,「若是這樣的話,看來裴靈獻是早已經混到了安邑中了。」
「所謂城外的那些蹤跡,恐怕只是他的障眼法。」
「不過阿若,你不用害怕,這些事情我都會處理好的。你此時是想回去休息,還是想要和我一起去我們成婚的宅子看一看?」
觀若心裡其實覺得有些疲憊,可是她到底還是在為外面的那一處宅子,為能和晏既在一起而動心著:「我想去看看。」
晏既點了點頭,「好,我們一起去看看。你一個人坐馬車可以嗎?」
觀若低頭笑了笑,不忍心嘲笑他說了傻話,「這有什麼不可以的,難道裴靈獻再神通廣大,還能一下子鑽到我的馬車裡來么?」
晏既便略微放下心來,「那好,我就跟在你馬車旁邊,很快就會到了。」
觀若的目光黏在他身上,依依不捨地放下了車簾。
馬車很快又重新行走起來,晏既先是吩咐了他的親衛什麼,而後如他方才所說,一直跟在觀若的馬車一旁。
觀若靠在板壁上,彷彿是靠在晏既身上。
她忽而想起他們剛剛從青華山出來的時候,所遭遇的那一場夜襲。那是她離這些血腥最近的一次,在結束之後,晏既也就騎著馬,停在她馬車一旁。
車窗上還有分不清敵友的血,那時候她覺得他離她是那樣遠的。
晏既說的不遠,果然就是不遠。
他從馬上下來,親自攙扶觀若下了馬車。
這宅子的門臉與規制,不知道是不是新改過,的確和裴府看起來差不多。只是還沒有掛上牌匾,顯得有些光禿禿的。
晏既並沒有要和她解釋不曾掛上牌匾的原因,只是牽著她的手,一路往府中走。
府邸之中的風景,像是江南風格。
一條河貫穿全府,兩岸遍植綠柳。若到春夏之時,能見「柳條百尺拂銀塘,且莫深青只淺黃」之景。
晏既見她注目那些垂柳,「可惜我們不能在這裡待到明年春夏了,若是你不喜歡,我可以叫人移栽了應季的花木過來。」
「琢石本來也在同我商量這件事。」
觀若搖頭,「反正我們也不會在這裡呆上許久,還是不要折騰它了。等到我們離開之後,還是將這處府邸還給那位富商吧。」
「不過若是可以,我希望我和你的院子里能有一棵槐樹。」
這於他們而言,其實都是意義非凡的。
晏既攬了她的肩,陪著她繼續往前走,「在長安的那段日子裡,我曾經去你的舊居看過。房舍倒還完好,那棵槐樹卻已經不知道被誰砍去了,只留下一個光禿禿的樹墩。」
他坐在那上面,一個人從午後坐到了黃昏。街巷裡的人來來去去,都是過往的熟臉。
哪怕王朝傾覆,他們的君王放棄了他們,日子也還是要過下去的。
「也好,以後我們每走到一處,無論是短暫停留,還是長住,都在門前種一棵槐樹。」
觀若靠在他的肩膀上,享受了片刻溫存,又道:「這樣氣派的府邸,這位商人卻願意這樣拱手相讓。」
「商人都是錙銖必較的,不然也不能成為富甲一方的大人物。將軍拿下這處府邸,付出了什麼代價?」
既然觀若想知道,晏既也沒有什麼可以瞞她的,他娓娓道來,「安邑百里之外,有一處鐵礦,是早已經被發現了的。」
梁朝鹽鐵是官營,沒想到裴家的人還敢私下採礦。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裴沽並沒有把它捏在手心裡。那鐵礦的主人,就是這宅子的主人孟移。」
「他自己同我說,是因為裴沽迷信。剛剛開始採礦之時,裴家折了好些人進去,甚至還有裴沽的三子裴億。」
「裴沽請了一個他信賴的方士來算卦,卻說是裴氏已經佔有河東之地七八分的靈氣了,這鐵礦再由裴氏的人來采,便過猶不及,反要傷害裴氏的根本了。」
觀若想起了裴俶。他在和她說起沼澤中巨蟒的時候,也提到了裴沽的迷信。
「而後裴沽便打算放棄了。與裴氏的巨富想必,一座似乎出產不多的鐵礦,也算不得什麼。」
「再之後孟移便去走了裴倦的路子,將這個鐵礦捏在了手心裡,每年給裴氏七成的收入。」
晏既說到這裡,觀若也就明白了。
所謂的那些不幸的事情,背後都有有心人。能成為一地巨賈的,果然都沒有簡單的人物。
而這鐵礦都已經不由裴氏的人來開採了,孟移卻還要將七成的收入都拱手送進裴氏的私庫里。裴氏的人,實在是太貪心了。
「那他向將軍提出的條件呢?」
與一個能夠源源不斷出產鐵礦的礦場相比,這一個宅子的價值,實在是不算什麼的。
「還能是什麼,他還想要這個鐵礦,將原來上貢給裴氏的鐵上貢給我。我此時是沒有心力去管這一個小小礦場的。」
「孟移還算是個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省力,他既然想要,我給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