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活著
觀若想了想,還是拒絕了,「我和穆氏還算談的來,其實我和她同帳也好,夜裡就不必害怕了。」
這不過是她找的理由。
女為悅己者容,如今她已經和晏既定下了白首之約,也就越發在意起自己的容貌了。
穆猶知似乎很懂得如何妝飾自己,她可以請她幫忙。
晏既低著頭,「要不要去幫你把藺氏接過來陪你,我看你們從前好像很談得來。」
觀若心動了一瞬,很快又拒絕了,「還是不必了,將軍想必也不會如何委屈她。」
「這裡畢竟是軍營,同我關係好的都接了過來,算是什麼事,又不是在這裡遊玩觀光。」
能在別莊里太平度日,解她的一點無聊,又算得了什麼呢?
況且她和藺玉覓,好像是又站在兩個陣營里了。
若有一日天下太平,不是晏既戰勝了梁帝,便是梁帝戰勝了晏既,她的父親和晏既是事物的兩面。
若要藺玉覓站在她這一邊,便要告訴她她父親做的那些事,太殘忍了。
晚一日知道,便是多一日的期冀。
「還是接過來好了,我看她著她的樣子,倒是和眉瑾有些相像。」
他提醒觀若,「你要嫁給我,身邊卻沒有一個親人,找幾個侍女容易,得一個如姐妹一般相處的人卻不容易。」
「在青華山的時候我記得她救過你,也算是於我有恩。」
是在嚴嬛手下。
那一日她拿著碎瓷片要傷她,藺玉覓在手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疤。
「若是將軍不覺得麻煩,便將她接過來吧。我的確感念她的情誼,將她當作姐妹。」
觀若對藺玉覓,其實要比對穆猶知更真心的多。自然,藺玉覓這樣的性子,也的確是更容易讓人付出真心。
她就像是青華山的溪水,一眼就能看得到底了,而穆猶知的目光中總是燃燒著令觀若覺得有些不安的野心。
她想要過得好無可厚非,她也沒有因此而傷害過觀若,觀若的不安似乎是並沒有道理的。
觀若決定不再想穆猶知的事情,她很快又想起一件事,「我的那些東西都還在那個營帳里。」
晏既道:「不過都是些尋常物件,過會兒叫人取來就是了。」
想到那支紅寶石髮釵,觀若越發焦急起來,「不是的,我的紅寶石髮釵還在裡面。」
怕晏既多心,她又道:「並不是因為那是梁帝賞賜給我的,實際上那支紅寶石髮釵,是梁宮城破那一日袁姑姑插在我頭上的。」
「我向梁帝的嬪妃郭昭儀打聽過這支髮釵的來歷,她說她並不知道,可是我總覺得那一日袁姑姑的舉止有些奇怪……」
她說到一半,懶得再同晏既說了,站起身來,打算自己去將那支髮釵取回來。
卻被晏既攔下了,她焦急的神情撞進晏既含笑的眼睛里,「急什麼,小傻瓜,你的東西我怎麼會叫高世如染指,早已經叫穆氏給你收拾好,拿到我這裡來了。」
他回頭指了指角落的一個包袱,「裡面是你的衣服,還有那支髮釵,什麼東西都沒有少。」
「你要是還不放心,就自己過去看看。」
觀若拍開了他的手,才答應了他要做他的妻子,他就開始惹她生氣了。
她解開了那個包袱,那支紅寶石髮釵就放在最上層。
無論她如何改變,雍容華貴,或是灰頭土臉,這支紅寶石髮釵,前世今生,都是一樣的安靜而美麗。
「你要問這支髮釵的來歷,為什麼要去問郭昭儀?又不是她的。」
「這支髮釵既然是袁靜訓拿出來的,將來若有機會,問她就是了。」
觀若回他,「就是那時候覺得沒機會再問袁姑姑了,所以才問郭昭儀試試的。」
「你懂得什麼?後宮女子,每日除了吃喝無事,便是攀比這些了。」
「這支髮釵是袁姑姑拿出來的,卻並不像是她這樣身份的人能有的,我覺得它或許是文嘉皇后的東西。」
晏既冷笑了一下,「袁靜訓的本事,可比你想的大得多了。」
「若是這支髮釵有可能是姑姑的東西,你不如拿去問問琢石,她可能還知道一些。」
晏既的話分明是意有所指。他和她對袁姑姑的態度向來不同,觀若也並沒有要追問他的打算。
她倒是的確想知道這支髮釵的來歷,應該去問一問伏珺。
她想起來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幹凈,便要打發晏既出去,「我想換衣服,你先出去。」
晏既故作疑問,一副討打的模樣,「我不能在這裡么?」
觀若揚起手,裝作要打他,他往後退了一步,「我出去就是了,做什麼一副河東獅的模樣。呀,還沒有娶回家,我先要成了陳季常了。」
他這樣說話,觀若更是要打他了,他大笑著退出了營帳。
想必一轉身,便又是冷峻嚴肅的將軍模樣了。
觀若輕輕笑了笑,取了一套海棠紅的衣服出來,很快便換好了。
晏既一直就候在帳外,並沒有走遠。觀若掀了帳簾出去,亦換了一副恭敬模樣,「妾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將軍若是無事,便早些回營帳里挨打。她在心中暗笑。
他同她點了點頭,面上並無笑意,先她一步進了營帳。
才一進門,便是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攬著觀若在長榻前坐下,「就知道你從前的恭敬也是裝出來的,心裡巴不得要讓我好好吃點苦頭。」
觀若一副正經模樣,「將軍從前可是讓妾吃了不少的苦頭。」
晏既的手,撫過觀若脖頸上的傷疤,語氣低沉下來,「那一日,你是真的想要尋死么?」
觀若並不是要提醒他這件事的,她握住了他撫摸那道傷疤的手,慢慢放在了她的膝上。
「貴賤賢愚,莫不營營以惜生。可若是真活不下去了,便也只有這一條路了。」
「死在將軍手裡,總是不如我自己來。」
那一日她雖然並不是這樣想的,可道理就是這樣的道理。
晏既一把將她攬在懷中,「以後不許再做這樣的事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能比我先走。」
他忽而又放開了她,迫著她同他四目相對,「你答應我。」
這樣的事,她該如何答應他。前生她就是死在他面前的,「我只能答應你,無論是什麼時候,我都會努力活下去。」
哪怕有一日他兵敗如山倒,她再一次淪為階下之囚;哪怕她有一日同他走散了,四處兵荒馬亂,她不得不如幼年時一樣艱難生活;又哪怕君情決絕,妾意參差,她都會好好活下去。
晏既重又將她攬在懷中,「那一日之後,其實我做了好幾夜的噩夢。」
「我夢裡有女子持劍,架在自己的脖頸上。有時候是你,有時候是姑姑。」
「姑姑在面臨那一天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呢?她有話留給琢石,卻沒有話留給我。」
「我每一次想到,都覺得心如刀絞。」
觀若在心裡嘆了口氣,「想起來覺得痛苦,就不要再想了。無論當時文嘉皇后想的是什麼,她總是為了你們能活下去。」
她抱他抱得更緊了一些,閉上了眼,「明之,我並不奢望我們都能活的很長久,過常人所不能企及的生活,我只想好好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每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