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鬩牆
觀若一夜無夢,第二日還是醒的很早。
洗漱完畢之後從營帳中出來,昨夜她和晏既說話的時候站的地方,在白日看來是完全不同的。
她回憶起昨夜她和他說的話,莫名地嘆了口氣。
每一次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她總是要重新建立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的,她有一點點悔,也就只有一點點而已。
伏珺起的比她更早,她已經用過了早膳,亦吃完了葯,只剩背上的傷口還要清理了。
她趴在床榻上,等著觀若為她上藥,一邊和觀若說著話。
「我真是想不明白,他們男人究竟是什麼做成的。每個月光光是這點子事,我總要沒力氣好幾日。」
「可明之他流了那麼多血,第二日卻照樣生龍活虎的。」
觀若輕輕笑了笑,「那是在伏大人和旁人能看到的時候。」
「那一夜將軍從林中回來,在帳外尚且鎮定自若,一回到帳中,立刻便連站也站不穩了。」
「總是他身在其位,不得不做一個表率罷了。」
有時候一個將軍的作用,其實也就和那面軍旗一樣,倒下就意味著失敗,永遠都不能倒下。
「你們能彼此相護,那就是最好了。」她的笑意更濃,「呀,我這話說的,倒像是你們的長輩,佔了你們的便宜了。」
觀若只是笑了笑,並沒有答話。
帳外忽然傳來一陣騷亂,觀若分辨出來,是李玄耀的聲音。
不待她說話,伏珺先道:「每次都要弄出這麼大的陣仗來,好像沒有這樣的排場,便不是他李三郎君似的。」
「小時就是這樣,到大了,也還是改不掉。」
看來她們三個女子,都是一樣的不喜歡李玄耀。
「今日殷姑娘在這裡和我一起用午膳吧,明之那邊,總又要到午後了。他那裡的飯菜及不上我這個病人吃的,省得虧待了你。」
縱然受傷,晏既亦沒有改變自己的膳食,仍舊和普通士兵是一樣的。這樣看來,他倒沒有不近人情地為難伏珺。
觀若便依伏珺所言,陪著她說了會兒話,又一起用了午膳。
今日伏珺倒是估計錯了,李玄耀大約也是受不了晏既的膳食,臨近午時的時候便離開了。
晏既的親衛很快過來請觀若往他的營帳去。
伏珺自然不會留她,觀若進入晏既的營帳的時候,他坐在案幾之後,眉頭緊鎖,似乎是遇見了什麼難題。
觀若沒有打擾他,就在門前等著他自己發現她。她站了好一會兒,晏既才十分不耐煩地道:「怎麼還沒有把人請過來?」
他一邊說話,一邊抬起了頭。望見站在門口的觀若,眉宇間的不快頃刻間消散去。
「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都沒有發出聲音來?」
觀若見了他這樣的神情,心亦很快放鬆下來。
她朝著他走過去,見硯台中餘墨已經不多,便主動為他磨起了墨。
「看將軍有事在忙,所以不敢出聲打擾。將軍在因何事不快?」
晏既握住了她的手,令她停了下來,「還成了習慣了,以後這種事情不要做了,你只要在我身邊,我就覺得很好了。」
觀若覺得有些肉麻,笑著抽出了手,「不做便不做罷了,倒像是我上趕著做似的。那我就去一旁坐著了。」
晏既點了點頭,觀若仍舊在她常坐的長榻坐下。「將軍還沒有回答我,今日在因何事煩惱呢。」
晏既的目光離不開她,「今日新得的消息,裴沽已經醒來了。高世如說,他秘密叫人送信去了潁川,要把裴凝許給鍾軾的二子鍾訴。」
觀若聽完,亦面色微變。看來與晏既尋求合作不成,裴沽的心,是偏到梁帝那邊去了。這於晏既,會是一件麻煩事。
「鍾軾想必不會不同意的,他一定知道將軍要和清算從前的帳,怎會把裴沽這樣的盟軍推走。」
當年馮氏和晏氏被誣陷謀反,主使自然是梁帝,而潁川鍾氏,就是最大的幫凶。
含元殿前德妃鍾氏的昨日,便是他們恐懼的明日。
「況且就是鍾軾自己願意失去這一門強援,梁帝也會壓著他同意的。」
晏既的消息如此之快,梁帝畢竟做了這麼久的帝王,總不會慢過晏既。
他一定也做了許多事,想要拉攏裴氏的。
「所以將軍打算如何做?」
「高世如既然得到了這封信,要不要寄出去,自然便不是裴沽說的算了。」
他將手邊的一本公文放到了一旁,「不過今日我與李玄耀商量了一番,還是決定要好生將這封信送出去。」
觀若等著他為她解惑。
「鍾軾有鍾諾和鍾訴兩個嫡子,分別是他的原配與續弦所出。這樣的關係,他們兄弟之間,不可能是鐵板一塊的。」
「鍾諾沒有娶到高世如,莫名地只娶了潁川小族之女,若是鍾訴娶了裴凝,意味著什麼……」晏既輕輕笑了笑。
「只要鍾諾明白就好。」
不管那時河東之地實際上已經落到了誰的手裡,在這之前,只要鍾軾敢應下這門親事,將來兄弟鬩牆,便是不可避免之事了。
世家大族的滅亡,除卻翻了諸如謀反的大罪,真的一個人也不曾留下來,便總是因為這些原因敗落了。
晏既和他的那些兄弟,平靜的表面之下,亦是暗潮洶湧的。
觀若轉而問起了旁的事,「我們在這裡的時間,應該也不會很長了吧?」
既然裴沽已經醒來,他的病不能耽擱,一定是要很快回安邑去的。
在這裡的日子,其實於她而言亦算不得好,可是她居然已經生了一些不舍之意。
晏既答她,「再過四五日吧。裴沽並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他的打算,我們和他們之間,仍然能維持表面的平和。」
「裴靈獻知道風馳和伏珺已經起過了燒,裴氏其餘知道內情的人,一直按兵不動,恐怕還在等著看我的好戲,準備和我談條件。」
「又或許,裴沽還要為他懷孕的妻子,為他將來的孩子,好生宴請我們一次呢。」
他的話語之中,嘲諷之意根本掩飾不去。從知道了那件事以後,觀若每次想起高世如,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不說這些了,薛郡那裡又有了一些新消息,你想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