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麻煩
裴俶朝著她招了招手,「你走近些,我就告訴你。」
「你看,你方才讓我不要為難這匹蠢馬,我可是很快就放手了,其實還挺好玩的……你也該偶爾聽聽我的話才行。」
觀若沒有動,她下不了決心朝著他走過去,好像非要等他再說一些威脅她的話,她才能有動力走到他面前。
「阿若,你站在那裡,我想要對你不利,也是很容易的事。我就是想好好看看你,我們也有幾日不曾見過了。」
裴俶耐心地哄著她,「我說了我是不怕晏既的,其實我不想給你惹麻煩,今日尋你,也是來給你送禮物的。」
觀若往前邁了一步,只是一小步而已。「裴郎君若是要說話,我在這裡,也能好好說話。」
「若是想要看清我的模樣,裴郎君能在林中百步之外挽弓射中晏明之,你的視力不該這麼差。」
「至於裴郎君的禮物,妾無福消受。」
裴俶輕輕笑起來,他手臂上的傷還沒有好,仍然纏著厚厚的紗布,只能用左手把玩著那件觀若不認識的樂器。
「阿若,這麼說,你是認定了那一日朝著晏明之射箭的人是我了?晏明之也是這樣想?」
他是在同觀若打聽,她已經察覺到了。
「他如何想是他的事,我如何想,也改變不了事實。但是我要提醒裴郎君,輸家是不會有給自己伸冤的機會的。」
若是晏既也這樣想,裴俶總有一日會死在他的箭下的。真相如何,根本就不重要。
「既然山不來就我,那我來就山。」
裴俶朝著觀若走過來,終究還是沒有走到馬廄之外,能被晏既的親衛看見的地方。
「你方才問我的問題,我現在回答你。阿若,我本來是不想讓你活的那麼辛苦的。」
「我覺得你本質和我是一樣的人,都是為人欺壓的可憐人。」
她和他才不一樣,就算是為人欺壓,她從未想過再去欺壓旁人。
「然而你居然主動把我同你說的話告訴了晏明之,給我找了麻煩。」
「可是你說奇怪不奇怪,我竟然還是不想傷害你,不過,我也不得不給晏明之找點麻煩了。」
他從袖中拿出一瓶藥粉模樣的東西,隨手丟給了觀若。
觀若並不敢接,沒有伸出手,那藥瓶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幸而地面上泥土鬆軟,陶瓷制的瓶身,並沒有碎裂開來。
裴俶的語氣誇張,「阿若,這可是好東西,你怎麼不好好接著呢?」
觀若的目光離開了那藥瓶,裴俶的東西,不管是什麼,她都是決計不敢要的。
她也不得不繼續和裴俶拉扯,直到他說出他今日的目的。
「妾本是亡國之妃,階下之囚,哪裡配拿裴郎君的好東西呢?」
裴俶彎腰,撿起了那個藥瓶,語氣漫不經心,「亡國之妃,階下之囚,卻能日日隨意出入晏明之以及他身邊親近之人的營帳。」
「阿若,其實你真的和我是一樣的人。」
為人所輕視,卻也能做常人所做不到的事。
觀若並不知道裴俶還是怎樣的人,她只知道他是一個瘋子,他們根本就是不一樣的。
她和裴俶在一起,每說一句話,或是無言的每一刻,都令她覺得十分不安和不適。
他輕輕地將沾在藥瓶上的草葉拂落了,「晏明之太莽撞了,他只知道那沼澤中有巨蟒,是裴倦對他的殺意,卻不知道那巨蟒身上還有旁的東西。」
有旁的東西,或許就和伏珺與蔣掣的傷有關。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裴俶看出了觀若眼中熱切的求知慾,再次伸手,將藥瓶遞給了觀若,這一次,她沒有避開。
「在我父親剛剛成為裴氏的家主的時候,來此處狩獵,便發覺了林中的那條巨蟒。」
裴俶輕輕笑了笑,嘲諷之意如日光般明晃晃。
「我父親覺得,河東之地的地頭蛇,只能是我們裴家,所以怎麼能容忍這條巨蟒一直盤踞在裴氏的地盤上呢?」
裴俶說到裴沽,言語中並無半分尊重。
其實從裴凝的事情上也看得出來,只怕裴沽當年雖然將他們母子帶回了河東,對他卻並絲毫憐惜的。觀若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同情他。
「只是我父親帶著人一連進去斬了幾次巨蟒,都沒有能夠成功。」
「且回來的那些為巨蟒所傷的人,各個都高燒不退,得了讓城中眾多名醫都束手無策的奇症。」
晏既第一次進林,便將這巨蟒成功斬殺了,的確足以威懾裴氏眾人了。
可是裴氏眾人在這件事之後卻詭異地按兵不動,是不是因為他們就是在等著晏既身邊的人起燒?
裴氏眾人並不清楚晏既有沒有在斬蛇時為巨蟒所傷,所以他們沒有任何動靜。
而高世如並不知道巨蟒的秘密,所以仍舊漏夜過來與晏既談合作,滿眼都是野心和慾望。
是能說的通的。
裴俶的敘述還在繼續,於觀若而言,卻已並不重要了,「久而久之,我父親也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轉而又覺得著巨蟒能生的這樣龐大,世所罕見,是祥瑞之兆,能佑我裴氏一門永世興旺。」
他一個人笑了一陣,末了又問觀若,「你不覺得我父親很好笑么?我第一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可是笑了整整三日。」
觀若低頭看著她手裡的藥瓶,「所以這瓶葯,是給蔣副將和伏大人治傷的?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給我的不是毒藥?」
裴俶聳了聳肩,很無所謂的樣子,「這種葯是我父親召集了河東之地的所有名醫研製了兩三年才研製出來的。」
「當年第一批進林的人早已經死透了,他就再放人進去,一遍一遍的試藥。」
「我敢說,就算晏明之身邊的那個大夫再有濟世醫術,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找出解藥,把你方才說的那兩個人治好。」
「你當然可以不相信我,只要就像方才一樣,把這瓶葯丟掉,或是藏起來就好。」
「你可以當作沒有這回事,然後安然地看著他們去死。這於我而言,沒有任何損失。」
觀若的手攏在袖中,指甲反覆地刮著她的掌心,「這就是裴郎君方才說的,給晏明之找的麻煩么?」
若是不實話實說,她沒法解釋這瓶葯的來源。
可若是實話實說,她和晏既之間,所生的嫌隙,便不知道要再花多少力氣才能填補好了。
或許再也不能。
裴俶都知道她常常出入晏既的營帳,自然也知道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而她無力主導這段關係,所有的一切,一定是因為晏既。
「在給他找這個麻煩之前,我可是給他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蔣掣和伏珺於晏既而言的意義,不言自明。
若是他們因為這件事出了什麼事,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一輩子都會沉浸在這種痛苦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