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舊情
方才曖昧的氛圍,頃刻之間就被擊碎了。
晏既滿臉寫著懊惱,對觀若道:「總有一日,我要把嘉盛的嘴給封起來。」
觀若忍不住笑了笑,輕輕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起來。
無論是誰求見他,他們都不能這樣見人。「人家在替你辦事,你倒好,還要將人的嘴封起來。」
她又嘮叨了晏既一句,「身上的傷還沒好,總是這樣鬧騰,到時候吳先生見了又要責備你了。」
他笑的促狹,「若是旁人在這裡,我才不會這樣鬧呢。如果吳先生真的責備起來,我就將你推出去。」
觀若從他的床榻上站起來,退到了一旁,指了指門口,示意晏既處理刑熾的事。
晏既重新在案幾之後坐好了,才大聲道:「嘉盛,進來!」
刑熾進了營帳,見觀若也在,原本肅穆的神情之中,又添了几絲為難。他目不斜視地走到了晏既近前,「將軍,是裴夫人求見。」
晏既先望了一眼觀若,像是在得意他方才說的話,這樣快就成了真。
而後又問刑熾,「她是一個人過來的,還是帶了什麼人?」
刑熾很快答他,「是一個人過來的,按將軍的吩咐,末將帶著她進來,並沒有多少人發現她。」
此時天色已經黑的盡了,若是有人帶路,想要掩人耳目走到晏既這裡來,的確不是不可為之事。
「知道了,你讓她進來吧。」
刑熾行禮欲走,觀若亦識相地行了禮,想要跟刑熾一起出去,晏既卻道:「你留下就好,並沒有什麼事是要避過你的。」
觀若不好當著刑熾的面駁他的意思,等著刑熾轉身出去了,才道:「你和她見面,又留我在這裡做什麼?」
「她那樣討厭我,我不在這裡,你們還可以敘一敘舊情,好好談談條件,我在這裡,豈不是大家都尷尬。」
晏既的神色莫名地認真,「她那樣對你我,我也將蛇首扔到了她的營帳前,這算是撕破了臉了,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舊情?」
「我就是不想讓你誤會我跟她之間還有什麼情分,將來留給她機會在你我之間挑撥離間,才把你留下來的。」
「她不會因為什麼舊情和我合作,她今日來尋我,只是相信我有足夠的能力能夠幫到她而已。」
晏既的話說服了觀若,她亦可以從容些,坐在一旁的長榻之上,等著再次和高世如相見。
很快有人掀開了營帳的帘子,高世如裹在一身純黑的斗篷之中,朝著晏既走過來,走到近處,她摘下了風帽,露出一張雖有倦意,卻不掩絕色的臉,「三郎。」
晏既的父親,給那個出生即夭折的孩子亦序了齒,晏既是他父親的第三個兒子。
可這一聲「三郎」,總讓人覺得有種諷刺的意味。
自然,高世如此時這樣喚,或許是舊時稱呼,或許是為了拉近她同晏既之間的距離,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晏既本來也不喜歡這個稱呼,神色頗為冷淡,「裴夫人漏夜來此,所為何事?」
他原本並沒有在批閱公文,此時卻拿著筆,裝出了認真的模樣,連看也不願意看她一眼。
觀若在心中暗笑,笑他裝腔作勢。
一低頭,發覺自己也拿著伏珺的那本《弈理指歸》,這可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看來高世如心中是只有晏既,並沒有發覺她也在這裡。
高世如更進了一步,她和晏既之間,只隔了案幾而已,「你我從前在梁宮中朝夕相處,幾年不見,你待我是冷淡的多了。」
再同晏既見面,能忍得住半個字不提那蛇首的事情,只談舊情,高世如的城府,亦不可謂不深了。
晏既自那一疊公文中抬起頭來,「我從小是常常住在梁宮中不錯,那是因為我姑姑是梁朝的皇后。」
「可我和裴夫人『朝夕相處』這四個字,又要從何談起?」
「裴夫人是郡主,住在雍王府里。你的父王又不是梁帝,你如何日夜都呆在梁宮中?」
「更何況,連梁宮都已經被我踏平了,裴夫人此時再來和我談梁宮舊情,豈非荒謬?」
聽罷晏既的話,高世如似是有些頭暈,一手扶額,一手扶著案幾,才勉強站穩了。
待那一陣眩暈的勁頭過去,她再看晏既,他卻依舊又提起筆,似是對她的暈眩毫不在意,開始批閱公文了。
「裴夫人如今懷著裴家的嫡子嫡孫,身體金貴,若是覺得有什麼不適,還是先回去的好。」
「要說情分么,年少之交,總也還是有一點情分,裴夫人什麼時候再有空過來尋我,我一定倒履相迎。」
高世如像是誤會了他的話,語氣又幽怨起來,「三郎,你如今待我冷淡,就是因為我已為人妻,亦要為人母了么?」
「可是當年我嫁給裴沽便是迫不得已,你不會不知道的。」
晏既的神色現出了微微的不耐煩來,「我就是知道,又與我何干?承平十二年之後我就已經回了太原,裴夫人不曾有半字問候。」
他冷冷地望著高世如,「我這樣說,想必裴夫人又要誤會了。」
「我並非是氣你當年對我不聞不問,你自有你的錦繡前程,我不曾眼熱,更不曾阻攔。」
「如今也請裴夫人不要再拿從前的事情出來噁心我。若今夜裴夫人過來只是為了和我敘所謂的舊情,那麼我便要叫嘉盛替我送客了。」
觀若只能望見高世如的側臉。
晏既的直言不諱,激得白日裴凝當眾失去了理智,而高世如畢竟是可以給她做繼母的人,她只是短暫地失去了方才在晏既面前我見猶憐的神情而已。
那本《弈理指歸》被觀若方才膝上,一不小心,直直地滑落了下去。
觀若彎腰去拾,再抬起頭,對上了高世如怨毒的眼神。
她用手指著觀若,不可置信地對晏既道:「她怎麼會在這裡?」
觀若旁若無人地將那本書收好了,「裴夫人過來之前,我就已經在這裡了。」
「將軍說裴夫人說的話不要緊,我聽一聽也無妨,因此便沒有走。」
她沒有必要對一個對她從無善意的人客氣,替她保留臉面。
她不可能如晏既所說,拿一條馬鞭以牙還牙,那麼此時逞一逞口舌之快,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