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等待
觀若出了門,營帳之外還等著兩個受了傷的士兵。其中一個的傷更重一些,半個人都倚靠在另一個身上。
他們見觀若出門,也並不敢抬眼看她,只是仍舊神情焦急地等待著營中的消息。
今日上午晏既還在和蔣掣他們一起議事,下午就出了事,他們到底商量了什麼?又是誰傷的這兩個士兵?
觀若不能停下腳步,回了自己的營帳,亦就坐在門邊,一直聽著帳外的動靜。
未有過多久,觀若先聽見了眉瑾的聲音。她是騎馬過來的,一下馬,便大聲問道:「將軍在裡面嗎?」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很快掀了帳簾進門。
又過了一陣,有人牽了馬過來,停在晏既的營帳前。觀若有些坐不住,掀開了自己的帳簾,看著帳外。
晏既很快便一身戎裝,配著劍,從自己的營帳中走了出來。而後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幾乎看不出來是受過傷的人。
眉瑾也上了馬,就跟在他身旁。
他往一旁看了一眼,看見了站在帳中的觀若。
他們對視了片刻,晏既漠然地別過了眼,目視前方,帶著新點出來的一隊士兵,快馬出營了。
眉瑾在他身後,自然也望見了觀若。她也同樣並沒有什麼表示,神情嚴肅,目不斜視。
觀若心中不安之感愈濃,壓過了她心裡原本有的一點不該有的不忿——晏既要做什麼,原本就不必告訴她的。
忽而起了一陣秋風,觀若放下了帳簾,仍舊在她方才所坐的椅子上坐下來。
《桃花泉弈譜》就在她手邊,不遠處的桌面上,放著兩三套衣服。觀若走過去,展開了其中的一件。
都是棉布做的衣裳,上衣同襯裙都是鵝黃色的,腰帶則是綠沈一色,上面用與上衣同色的絲線,綉了星星點點的木樨花。
上衣和襯裙上都沒有刺繡,只有腰帶上的這些而已,很像觀若前生在雲蔚山穿的衣服。
那些衣服大多是她找出了倉庫里堆積著的布匹,去找山下村中的老裁縫做的。
她自己的女紅只是一般,亦不捨得出工費叫人繡花,因此她的衣服大多都是沒有繡花的,像她自己一樣,就是素麵朝天的一張臉。
她和李三郎唯一一次一起下山,到離村子更遠一些的鎮子里,他就曾經拉著她去成衣鋪子里看過。
他說他想給她買一些新衣服,舊的都已經洗的發了白。
可是他來她身邊的時候,身上明明沒有錢財,若是他能有一些,也是靠著狩獵山中的野獸換來的。
她不想要他那麼辛苦,就告訴他,在梁宮中再好的衣服她也穿過了,終究是比不上這樣簡單的衣服令她覺得舒適。
可是目光到底是在成衣鋪子中,那些綉滿了各色花草的衣服上流連了一番。
後來他果然就沒有給她買,轉而偷偷買了一堆胭脂水粉,她更不會用了。
一直到她死,那些東西也就放在她桌上,除卻他給她上妝的那次,不曾動過。
此時是秋季,最應景的花卉,也就是木樨花了。前生他不曾給她的東西,今生給了。
觀若換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坐回了一旁。她沒有打算做什麼事,因為她知道,在今日晏既回來之前,她應該都沒法專心做什麼事了。
來報信的士兵身上都是傷,晏既又點了這麼多親兵出去,他不能再受傷了。
一直等到傍晚,刑熾為她送來了晚膳。「將軍出發之前命我照顧殷娘子。」
觀若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刑副將沒有跟將軍一起走?」
刑熾將膳盒放在了桌上,「風馳和伏大人中午便出營了,營中不能無人,原本是我要跟將軍去的。」
「只是眉姑娘一力堅持,所以便換我留守在這裡。」
放在她面前的,就算是什麼山珍海味,她也沒有心情去用,「請刑副將告訴妾,將軍午後是去做什麼了。」
刑熾指了指桌前的椅子,「殷娘子先用晚膳,等你用完,我再告訴你。」
觀若搖頭,「若是刑副將不告訴妾,妾沒法安心地用膳。」
刑熾將那膳盒打開,將膳盒中的菜肴,都一一放在了桌面上。
他準備了兩碗米飯,「殷娘子若是不介意,我就在這裡和殷娘子一起用膳。」
只有同樣被留下來的人,才懂得彼此的心情。
「今日我忙了一日,早起議事,白日又有各種事情,連午膳亦不曾用,此時已經前胸貼後背了。」
他是這樣說,觀若自然不好再為難他,在他對面坐下。幾次舉筷,卻又都忍不住放下來,最後不過用了一層薄薄的米飯罷了。
好不容易等到刑熾吃完,她又迫不及待地問出了那個問題,「將軍此時到底在做什麼?」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刑熾用膳用到一半,去點亮了營中的燭火。晏既到此時還沒有回來,她已經掩飾不住她的焦急了。
刑熾微微皺著眉頭,「是那片樹林,將軍去了那片樹林。」
「中秋那一夜他們要引將軍去的地方是一處沼澤,沼澤中有巨蟒。今日將軍就是在商議斬蛇之事。」
觀若鼻尖似乎又出現了那一日的腥臭氣息,原來所有的標誌,指向的都是這條巨蟒。
「裴氏之人既然覺得巨蟒可以威脅將軍,甚至要了將軍的性命,將軍便要讓他們看看,它究竟能不能做到。這是和裴氏談判的第一步。」
若能結盟,總是比兵戎相見更好。以這條巨蟒的性命,來填將來成百上千的士兵的性命,不算是虧本的買賣。
晏既總得做點什麼,來證明他自己,來威懾裴氏之人的。
可偏偏是出了意外。
「蔣副將那裡如何了?他受傷了?」
刑熾答她,「士兵回來報信的時候,風馳是受了傷,已經從林中退出來,守在外沿。只想讓將軍再派幾個人過去的,誰知道將軍堅持要自己過去。」
「已經三個時辰了,還沒有回來……」
從他進門開始,營帳的帘子就一直都沒有被放下。他們望出去,可以望見營地之中是井然有序的,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
夜空之中又掛起了漫天的星子,星斗參差,在為未歸之人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