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軟肋
眉瑾帶著觀若進入晏既的營帳的時候,他正低頭批閱公文。
不知道晏既和他的部下上午商量了什麼,他看起來心情並不像昨夜那樣輕鬆,面色也有些過分蒼白了。
不知道他的傷到底如何了。
眉瑾拱手行禮,「將軍,末將已經查清楚那名裴氏侍女的身份了。」
晏既的眉頭緊皺,像是遇見了什麼難題,並沒有抬起頭來。「你繼續說下去。」
眉瑾卻說起了旁的事,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埋怨,「將軍,吳先生說了,不讓您熬夜的。」
「擠壓了兩三天的事情,總是要做完的,我心中有數。」
晏既微微抬起頭來,去拿一本新的公文,餘光瞥見了眉瑾身旁的觀若,便停了手。
他抬起頭望著眉瑾,又狀似不經意地瞟了觀若一眼,「你帶她去指認了那個侍女了?是誰身邊的?」
觀若向來敏感,晏既的小動作,她都看在眼中。下一次他在瞟她,她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晏既只是把眼神別開了,一副十分正經的樣子,幾乎理直氣壯地令觀若以為方才偷瞄她的人並不是他。
「是裴家的大郎君裴倦身邊的,並不是侍女,是名叫惜惜的通房。她已被人下了葯,活不長了。」
「高世如做的事情,卻扯上了裴倦身邊的通房,真是有意思。」
晏既整個人靠在了椅背上,放鬆下來。「那通房有沒有說什麼?」
眉瑾答他,「那通房說,是高世如特意叫裴倦選了她過來尋殷娘子的。她還說是高世如嫉妒她,所以才故意這樣做的。」
觀若始終覺得惜惜的話未必是瘋言瘋語,可是這些話背後,又藏著什麼秘密呢?
容貌她不如高世如,地位自是不用提,而她相比裴倦的其他通房,無非是得寵些罷了。
高世如嫉妒她,難道是嫉妒她得裴倦的寵?
可是這怎麼可能,高世如眼高於頂,就是晏既這樣的男子,她也可以說棄就棄,怎麼可能看得上裴倦這個豬頭。
若說是為了將來之事,裴倦是嫡長子,若是裴沽沒有別的嫡子,那他就是河東一地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可高世如自己分明還年輕,裴沽也沒有老到即刻就要入土。
以高世如對權力與地位的渴求,難道不該是自己想辦法生一個兒子,鬥倒了裴倦,而後掌權么?
「她既然已被下了葯,想必是不能做這個人證了。況且她地位也太低了些,被人用完即棄,說的話也沒有分量。」
晏既笑了笑,「是這樣的話,做不得什麼證據,不能定某些人的罪名。」
「事實沒有分量,那就讓這些話變成謠言,吹進裴沽的耳朵里好了。」
這些話聽起來本就荒謬,可越是荒謬,就越是有人願意在私下裡傳播,發酵,憑空捏造出一些齷齪不堪的事情,用以誅心。
只要裴沽肯去查,高世如和裴倦之間,總不會完全是清清白白的。
至於能查到什麼,高世如或者裴倦會如何,那就不是他擔心的事了。
若是裴沽的怒火還不夠,他不介意再做些什麼事,為他加一把柴。
將高世如和裴倦都燒盡。
眉瑾很快領會了晏既的意思,「末將這就吩咐人去做。」
晏既點頭,眉瑾就轉身出了營帳,觀若自然也要跟上。他又開始低著頭翻看公文,很快道:「殷氏留下。」
觀若停了腳步,眉瑾的腳步也慢了片刻,終究是沒有回頭,利落地掀開了帳簾。
既然留下了,觀若總不能一直背對著晏既。她一回過頭,方才還在低頭翻看公文的晏既,正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還沒等觀若問出一句「將軍有什麼事」,晏既先道:「你方才瞪我做什麼?」
惡人先告狀。
觀若平靜地說著謊:「妾方才瞪將軍了么?只是眼睛覺得有些不舒服而已。」
「哦?」晏既又靠到了椅背上,一雙長腿在案幾之下交疊在一起,看起來十分愜意,「那你過來,我幫你看看是不是眼睛里進了什麼髒東西。」
這可真是自己罵自己。
觀若心裡覺得好笑,並沒有動,「不必勞煩將軍了,此時已經不覺得難受了。」
他都罵自己了,觀若自然也就不覺得生氣了。
「既然是這樣,那過來替我磨墨吧。」晏既的語氣透著一股子理所當然,眼前的公文沒有看完,他的視線不再落在觀若身上。
觀若慢慢走過去,站在他身旁,開始替他磨墨。
晏既一旦投入某一件事,其實是很認真的。他又一連看完了兩三本,面上現出了一絲疲憊來,用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又問觀若,「昨夜睡的可好?」
一夜無夢,醒來的時候並沒有如往常一般生出絕望之感,應該算是很好。「托將軍的福,睡的很好。」
他有心想問問她有沒有做夢,又覺得這像是一種打擾,轉而說起了別的事。「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你是我未婚妻的事,不要叫旁人知道。」
觀若的手停下來。
她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多麼尖銳,「誰是『旁人』?這件事,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人想來都已經有不少。」
「將軍最好自己先弄清楚到底都有哪些人知道,不要到時候誤會了,覺得是妾有意透露出去的。」
晏既無非是覺得,他有她這樣出身既低,又做過旁人妃子妾室的未婚妻,令他顏面盡失而已。
她並不在意這一重身份,因為它並不能給她帶來什麼好事,反而總是壞事。
「若是不該知道的旁人知道了,將軍惱羞成怒,將怒氣發泄在妾身上,這樣的災禍,妾是惹不起的。」
觀若用極快的語氣望著地面說完了這些話,再看晏既,他卻像是看戲一般看著她。
見她的話說完了,晏既才慢條斯理地道:「我只是怕再有『不該知道的旁人』知道了會對你不利,你想到哪裡去了。」
「從我把你從梁宮中帶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不把你看作是梁帝的附庸了。難道你覺得你還是他的妃子?」
觀若有些彆扭地別過了臉,「自然不是。入梁宮為妃嬪,非我所願,出梁宮為俘虜,亦非我所願。」
這兩重身份,她都不想要。就是做一個溫飽不能的平民,也遠遠好過如今這樣。
「你縱有過這樣一段經歷,在我眼中,也不算是你的污點,我的污點,可是旁人卻未必會這樣想。」
他伸出手,握住了觀若的。他的手心溫熱,亦比不上他言語溫度。
「梁朝想對我不利的人太多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的軟肋,我們如今距離太平安寧的日子都還太遠了,能少一些麻煩,就少一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