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送你
在雲蔚山的時候就是這樣,那時候晏既自然沒有什麼公文要看,他可不是什麼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可是每隔一段日子,柴火用盡了,便需要在院中劈柴。
先要去山中尋了木頭砍下,而後再仔細的劈成小段,這樣的事情,自然不是觀若能做的。
有時候他晨起時賴在觀若身邊賴的晚了,再出門回來的時候,就來不及將所有的柴都劈完了。
觀若想讓他早些休息,可是他就是干到半夜,也非要先將所有的事情都做完的。
他在院中劈柴,她就坐在台階上什麼也不做地等著他,抬頭就是漫天的星光。
她不在的時候,他會把這聲音放的大些,讓她在屋中忙碌,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將她心中的山魈鬼魅都趕走,不會覺得孤獨和害怕。
而她坐在他身旁的時候,他就會把動作放的輕一些,生怕這聲音吵嚷,令她覺得不適。
回憶起來分明都是如夏夜的天空一樣寧靜的時刻,可是最後卻以血色結尾。
她可真傻,手握千軍萬馬的將軍,怎麼會覺得這種日子是快樂的呢。
晏既答她,「尚有餘裕。」
催著他們開始。
觀若也就靜下心來,開始專心和伏珺下棋。
也是先時還好,到了中後期,晏既又忍不住插了話,伏珺力有未敵,兩個人還商量起來該下哪裡。
倒是也不怕丟人。八歲小兒都不好意思當面作弊作成這樣。
見觀若注目,伏珺便笑道:「我們年少時候在鳳藻宮下棋,便都是這樣的。」
「娘娘是不反對的,她說反正只是自家人下棋,多和旁人商討,交流思路,也可以提升棋藝。」
「不過常常是討論著討論著,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吵起來了。甚至打起來的時候都有。」
伏珺斜睨了晏既一眼,「明之么,下棋輸了是常有的事,打架倒是沒輸過。把二皇子也和鄰居家的二狗、鐵牛一般地揍。」
他們是自家人,觀若倒不覺得自己是,不過也沒什麼可介意的。
反而是伏珺說的有趣,觀若忍不住掩袖笑了笑。
看來晏既的棋力也就是一般而已,難怪在旁邊看的津津有味,還要上手指點,卻不敢自己和她下。
兩個臭皮匠,這一局下完,只怕要比上一局輸的還慘。
果然,上一局只輸了五子,這一局結束,便是八子了。
雖則只下了兩局,不知不覺,卻也花費了許多時間了。
已到了夜深人倦,連鳥鳴聲都不聞的時候了。
觀若見伏珺和晏既仍和孩子似的在爭論方才的對錯,便道:「雖則只下了兩盤棋,妾卻已經覺得有些疲憊了。」
「將軍若是沒有旁的事,妾想先回去了。」
就算她覺得不累,晏既還有那麼多公文,他也該累了。
看他們的樣子,若是她不提出要走,是決計不會主動讓她走的。
晏既停了和伏珺的爭論,「是我方才和琢石商量如何下棋,令你覺得心煩了?」
「將軍怎會這樣想。」觀若在心中暗笑,嘲諷著他,「將軍和伏大人兩人亦不是我的對手,縱然嘈雜,也不會影響我的思路,只是的確覺得有些累了而已。」
今日一役,令她重新對自己的棋藝充滿了信心。
伏珺便道:「既是這樣,殷姑娘就先回去休息吧。你也是才醒過來,手臂上也還有傷,是要好好休息的。」
又義正言辭地對晏既道:「若是沒有事,就不要總是把殷姑娘叫到你這裡了。你身邊又不是沒有親衛和副將。」
晏既沒有理會他,「那我送你出去。」
不過幾步之遙,何談「送」。也許也是有什麼事要跟她說。
觀若走在前頭,晏既跟在她身後,很快出了營帳。周圍無人,只有一片璧月。
中秋已經過去幾日了,月色還是很明亮。
「手臂上的傷還疼么?」今日他幾乎和她呆了一日,此時才想起來問。
觀若便反問他,「將軍的傷還疼么?」
他大約是誤會她的意思了,只以為她是關心,目光中浮現出了一點欣喜來,很快回答她,「已經不怎麼疼了,很快就會好了。」
觀若的傷其實已經結痂了,今日也沒有牽扯到,並不疼的。
卻故意誇大了,「妾不如將軍,傷口還是很疼的。」
便如承平十一年的那個午後,她也記得清清楚楚,想起來,就疼一回。
伏珺和晏既是那樣好的朋友,她也曾經有這樣好的一個朋友的。她們的友情,也就終止在那一日。
「將軍可以讓人拿馬鞭抽自己一下試試,就知道這種疼法了。」
若按她這樣說,她問他他身上的傷疼不疼,豈不是也要如他一般在身後釘進去一支箭了?
看來她心裡是還有怨氣,「我已經讓眉瑾去查這件事了。」
「我知道高世如是怎樣的人,我其實也不需要她的解釋,這件事,最後總是要算到她的頭上的。」
不知為何,觀若驀地想起了白日她展開的紙團,上面他親手書寫的「阿若」兩個字。
心中漸漸地柔軟下來,「更深露重,伏大人還在營中等著,將軍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站在原處,「我看著你進門再走。」
他不差這一點時間。前生他求也求不來這一點時間。
伏珺說他找到他們的時候,她用她瘦弱的身體支撐著他的身體,和他依偎在一起。
她說恨比愛多,可是比恨少的愛,也足以支撐她在那一夜的絕望里不放棄他。那又是多少呢?
只要他待她好一些,再好一些,令她忘記這些恨,忘記梁帝,真正站在他這一邊,那麼他們將來就不會走到前生的結局了。
觀若見晏既堅持,她也就不堅持了。行過了禮,便便朝著自己的營帳走去了。
這裡四面空曠,觀若忽而覺得,若是能有一棵木樨樹,再擺上一張石桌,數張石凳,在月下對弈。
偶然風過,在棋盤黑白分明,又間雜點點金黃,那也不錯。
在她想象之中,和她對弈的人,是晏既。
她回過了頭去,「將軍可以回去了,妾已經到營帳門口了。」她再往前走,就望不到他了。
他的目光像月光一樣,一直溫柔地落在她身上,「我很快就回去了,你早些休息。明日不必早起,好好睡一覺。」
若是夢中有他,希望不是一場噩夢。
觀若沒法不往前走,她點了點頭,進入營帳之中,轉身放下了帳簾。
從他的面容開始,到腳下,她的視線終於只能望見營帳中的地面了。她怎麼會開始不舍的呢。
一直到營帳上的人影不再停留在帳簾上,晏既才轉過身,回了自己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