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對手
晏既說的半個時辰,也包括觀若收拾完他給她新安排的營帳,再回到他那裡的時間。根本就已經所剩無幾了。
觀若還沒有踏進自己的營帳,刑熾便先對她道:「殷娘子,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您今夜會有時間來收拾東西的,請將包袱放下,而後先隨我去將軍那裡。」
晏既說的每一句話,他們都當作軍令。觀若無法,只能依言將包袱放下,甚至來不及打量營中的陳設,便同刑熾一起,仍舊進了晏既的營帳。
他仍然坐在案幾之後,批閱著看不完的公文。刑熾便道:「將軍才醒過來,今日不要太勞累了。」
「一些緊急的公文,伏大人已經都替您看過了,無關緊要的那些,您這幾日慢慢看便是了。」
伏珺和晏既,倒真算得上是肝膽相照了。不然他一個別國的皇子,如何能接觸到梁朝的軍情機密要事。
晏既連頭都沒有抬起來,「無事,你先下去吧。」
刑熾也就行禮轉身,打算出去了。他才走出去兩步,晏既卻又停了筆,「你去風馳那裡看看,剩下的人都審問完了沒有。」
「你同他說不必如此上心了,施放冷箭的人,不會是他們的。」
「這幾日風馳勞累,你去勸他好好休息。」
裴家肯交出這些人來讓晏既的人審問,其實已經算是很配合,很給面子了。不過當然也是查問不出什麼的。
這若是有了什麼,下一刻便是兵戈相見了。
穆猶知說蔣掣自晏既出事之後,便親自帶了人將那片樹林團團圍住,如今又要負責刑訊事宜,想來這幾日都沒有休息,的確十分辛苦。
這樣看來,晏既身邊最得用的副將,應當就是蔣掣。
這一次刑熾再走,晏既沒有別的事情吩咐他了,營帳中剩下觀若和晏既兩個人。
他沒有吩咐她什麼,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很快就又想起了裴俶。
她跟隨晏既居住,或許唯一的好處,便是裴俶不會再頻繁的過來找她了。晏既的那些親衛,總不該只是擺設。
晏既仍然沒有抬起頭來,眉頭微皺,像是遇見了什麼麻煩事。「此時沒有事情要吩咐你做,你就在一旁坐著吧。」
觀若並不想和他呆在一處,「既然將軍沒有事要妾此時做,營帳中尚未收拾,此時便先過去那邊了。」
她說著這樣的話,其實並沒有動,因為她知道晏既是絕不會放她走的,她不過是氣一氣他而已。
果然他便緩緩地自公文上抬起眼來,丟給她一本書,冷然道:「坐。」
觀若在一旁的長榻上坐下來,發覺他扔給她的是一本《桃花泉弈譜》,正是她沒有讀完的下卷。
看來她回營帳中休息的時候,晏既又和伏珺見過面,談論過她。
這感覺並不好。
讓她坐,她便坐。讓她看的書,正好也是她想看的。
晏既面前的公文如小山,她坐下來,正好看不見彼此,也免得心煩。
觀若便翻到了雙飛燕的后一式,是投拆三。
今日她和伏珺下過棋,並沒有過癮,此時看棋譜正是覺得有趣味的時候,很快便看了進去。
「南郡蕭翾一介女流,倒是要比這世間許多所謂君子都有勇氣,也更真實。除我之外,她是第一個反梁的。」
觀若原本不想理他的,如今局勢如此,梁朝各大世家,略有勢力與野心的,總是陸陸續續都要反的,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可是晏既提到了南郡,提到了蕭家。
今日伏珺才同她說過,裴俶的母親便是南郡蕭氏之女。蕭氏的家主,居然是女子。
既然蕭氏已反,裴俶在裴家不得重用,他會不會為了蕭家做一些事?
觀若抬起頭,望向了晏既的方向。不知何時,他將擋在面前的一堆公文都搬開了,也正望著她,彷彿就等著她開口一般。
觀若便重又低下頭去,翻看起了棋譜。他只是自言自語而已,同她沒有關係。
「你今日同琢石談話,問起了裴俶,他的母親就是蕭家人。」
觀若翻動著書頁,「伏大人是同妾說過,妾也就是一時好奇,所以問了問。那又如何,這些事與妾有什麼關係么?」
那一頁她其實都沒有看完,再往後翻,其實什麼也看不明白。
晏既將一個紙團丟到了她面前,「你問起裴俶,只是因為那一日他拖著人熊出現在你面前,所以你被嚇住了?」
觀若將那個紙團拆開,裡面卻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寫。
是晏既在戲耍她。
她該說些什麼呢,她不能引起晏既的懷疑。「那一日,裴俶也獵到了一隻小人熊。」
她在晏既面前裝弱勢是沒有用的,與其這樣,還不如將禍水東引。
晏既當然能聽懂她的暗示。或許是她想錯了,裴俶的威脅,對晏既而言,未必便會弱於裴氏明面上的這些勢力。
「他獵到的那隻,據風馳描述,的確和我獵到的差不多大小。」
只可惜他已不記得那是在何處了,亦說不清楚,這片樹林之中會有多少只體型相似的人熊。
若裴俶是在林中施放冷箭之人,何必拖了他的獵物出現在眾人面前,留下一處疑點呢。
更何況他說他的手臂是為人熊所傷的,若不是,他是因何而傷的?一般的猛獸,可並不能在人身上留下那樣嚴重的傷口。
還有一種可能。他的傷口不是人熊所傷,亦不是其他猛獸,而是他自己。
為了遮掩箭傷。
若真是這樣,裴俶的確是一個不能被輕視的對手。
想到此處,他在面前裴氏諸人的名單之上,為裴俶的名字重重的塗畫了一筆。前生他的命也還是太短了,沒有機會能好好的會一會這些英雄。
觀若捏著書頁,許久都沒有翻過去。她察覺到自己失神的時候,下意識地先看了晏既一眼。
他正提筆寫著什麼,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失態。
已經許久沒有人開口說過話了,她必須得說些什麼,「那林中的那些標記呢,裴倦又是怎樣解釋的?」
在晏既身邊,所有的意外,都不會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