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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狠心

  要見貴人,披頭散髮,衣衫不整,是為不敬。

  觀若在床榻上躺了幾日,沒有吃東西,只喝了一碗苦澀的葯,渾身都沒有力氣。

  最後還是眉瑾喚進了穆猶知來,幫著觀若換了衣衫,重新綰了發,而後才跟著眉瑾,往晏既的營帳走。

  才出了營帳,秋陽熾熱,又令她有了一瞬間的暈眩。

  晏既的營帳之外,防守比之從前,更嚴密了許多。

  平日里總在各處巡邏的刑熾正如普通的兵士一般值守在帳前,右手按在劍柄上,神情嚴肅。

  如今情勢未明,晏既受了重傷,這樣謹慎些,也無可厚非。

  晏既正在營帳中換藥,眉瑾領著她,在營帳之外等了片刻,等到晏既身邊的親衛端出了一盆血水來,她們才終於得到了進入營帳的許可。

  伏珺也在營中,坐在一旁的案幾之後,像是在處理晏既的公文。

  看來他們的關係的確很好,肝膽相照,連這些信息都可以共享。

  伏珺一見觀若和眉瑾進來,便笑了笑,「殷姑娘已經醒了?」

  「吳先生說你只是虛耗過度,好好休息一日便好,沒想到你居然就睡了兩日。倒是讓這裡的許多人都擔心壞了。」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笑著看著觀若,而他身後床榻之上的晏既,卻有些不滿地瞥了他一眼。

  晏既很快開口道:「你在這裡處理事情也處理了半日了,先出去散散心吧。眉瑾也先出去吧。」

  伏珺從善如流,從案幾之後走到了眉瑾身旁,「眉姑娘,正好我有些事想要問問風馳,不若一起過去尋他?」

  眉瑾點了點頭,目光到底還是在觀若和晏既身上各流連了片刻,才跟在伏珺身後出了門。

  營帳里一下子只剩下觀若和晏既兩個人。

  觀若低著頭,打定了主意若是晏既不問話,她就不說話,只是望著自己的腳尖發著呆。

  剛醒過來就要面對晏既,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

  是該挾恩圖報——若是沒有她,晏既中了箭,脫險的可能總歸是少了很多的。

  她該同他提要求,令他將自己放走,從此沒入山海間,做一個平凡人。

  還是她仍然應該保持著自己戰俘的本分,就像那一日他說的那樣。

  將軍還是將軍,俘虜還是俘虜,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應該做的。

  要如何抉擇,其實也並不是由她決定的。那她只要靜靜等著他的決斷便好。

  或者她乾脆揪著他的耳朵,問問他經歷過那一夜的挫折之後,還要不要在她面前神氣了。

  那一夜他的虛弱,和平日大相徑庭,實在不像一個戰無不勝的將軍。

  「站的近些,我沒有力氣說話。」

  觀若想說她的耳力不錯,能聽清楚他說的話,而且他方才同伏珺和眉瑾說話的時候,分明還是中氣十足的。

  但是她是知道晏既的,像他這樣生來就高貴的人,以為旁人天然就該聽他的話,反抗沒有任何用處。

  她往前走了兩步,站的又近了一些,卻仍然和晏既保持著數步的距離。

  觀若看不見晏既的神情,不過想來,他應該還是對她的舉止不滿意的。

  但是他終究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道:「中秋那日,是你故意讓踏莎去吸引樹林中的群狼的?」

  眉瑾覺得觀若一醒來,卻只問起踏莎,是一件令她無法理解的事,無非是因為在她心中,晏既自然是比踏莎要重要的。

  而晏既這樣將她找過來,卻也是要興師問罪,為踏莎鳴不平。

  誰說踏莎不是最重要的呢?

  「妾見到樹林中有黃綠色的光源,猜測恐怕是什麼猛獸的眼睛。」

  「那時將軍受傷昏迷,妾亦只是柔弱女子,恐有不敵,令它們傷了將軍。萬般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的。」

  若是有得選,她也不會願意傷害踏莎的。

  前生它就是她的朋友了,他們一起趟過雲蔚山的溪水,去北麓尋找開得最盛的白色芍藥花。

  在那個時刻,自然還是她的性命更重要。勉強算上晏既。

  她不後悔當時的決定。

  晏既沒有說話,營帳中一片沉默。片刻之後他才道:「殷觀若,你比我想象的還要狠心果斷的多。」

  觀若忍不住笑了笑,在那種境況之下她做了這種選擇,在旁人眼中只是她心狠的明證。

  「是,妾原來就是冷心冷肺之人,若為了自己活下去,是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的。」

  若是前生她早知道他要殺她,在確信之後,或許她也會選擇先動手的。

  這一次在林中若不是他用自己的身體保護著她,安撫著她,她也不會這樣盡心儘力的。

  觀若原來想問問踏莎的傷勢如何了,他既然覺得她是一個心狠之人,也就不用假惺惺在事後問起受害者的境況了。

  「不過也是,你是能自己撞到我的劍尖上的人,不過是一匹不屬於你的馬而已,你的確是沒什麼下不了手的。」

  她心裡有些厭煩起來,她好不容易從昏迷中醒來,身上的各種感覺也在慢慢的復甦。

  方才的那碗葯喝完,不光是嘴裡苦,此時葯氣停留在胃中,也令她覺得有些不適。

  觀若實在不想和晏既再討論這種沒有意義的話了,「將軍受了重傷,應當好好休息。若是沒有什麼事,妾便先退下了。」

  也不等晏既回答,便轉過身,邁出了幾步。那種熟悉的暈眩之感又向她襲來,她沒有辦法再保持平衡,身子搖搖欲墜起來。

  觀若聽見身後有了一陣動靜,下一刻還是晏既扶住了她。

  她癱軟在他懷中,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她實在是厭倦極了這種感覺。

  他望著她迴避的模樣,冷冷地吩咐帳外的刑熾,「嘉盛,快去請吳先生過來!」

  營帳之上的影子消失了一個,刑熾很快進了營帳中,伸出手想要先將觀若扶起來。「將軍,您身上有傷,才換了葯,不能使力的。」

  觀若分明見晏既皺了皺眉,他並不想讓刑熾觸碰觀若,「這裡的事情不必你管,你去請吳先生。」

  不過片刻,他的額上沁出了密密的汗水,話語之中似乎也潛藏著劇烈的痛楚。

  刑熾只好立刻站起身,出了營帳,聽從晏既的吩咐去尋吳先生。

  晏既咬著牙,將觀若打橫抱起來,放在了一旁的長榻上。

  觀若側過了臉,不想面對他。他既然覺得她狠心,也明明白白的聽她說過她是恨他的,又何必要讓彼此常常相見,相看兩生厭。

  他能看得出觀若眼中的抗拒之意,心也漸漸的灰下去,「等吳先生替你看完了病,說過你已經沒事了,你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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