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圍剿
觀若靜靜的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握緊了晏既的那把劍。
那聲音越來越近,最終從樹叢之後躍出來的,卻是滿身傷痕的踏莎,它還帶來了一些人。
令觀若看見了希望。
跟在它身後的是伏珺,以及幾個晏家的士兵。
看見躲在草叢中的觀若和晏既,伏珺立刻就下了馬,朝著他們快步走過來。
觀若看清了來人,她發覺自己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有些無力地癱軟了下去。
伏珺察看著晏既身上的傷口,神色越發嚴肅起來。
「怎麼回事,明之怎麼會受傷的?」
他將晏既從觀若身上接過來,讓他靠在他肩上,他的神情很焦急,語氣卻仍然沒有失去他慣來的溫和,「殷姑娘,你也受傷了。」
他對她的關切,並不遜於對晏既的。
觀若搖了搖頭,她身上不光有傷而已,她有半日都水米未進了。
一直用自己的身體支撐著晏既的身體,也快到了她體力的極限了。
「我的傷不要緊。伏大人,樹林中有人對將軍放冷箭,他的傷很重,正在發燒,也已經暈厥過去很久了。」
她盡量簡短地向伏珺說明了情況,目光流連在晏既身上。
平日里他總是將自己收拾的一絲不苟,披著大紅色的披風,騎著踏莎在軍營中走動,一隻手按著他的劍,好像神氣的不得了。
可是他此刻很安靜,被伏珺背起來,雙手無力的垂在他肩頭。
像極了前生他被踏莎馱著,走到她門前的時候。
那時候的他是很無助的,也將他的無助傳遞給了她。而今日,她這樣早就可以將這種無助,盡數轉交給了別人。
伏珺會比她有辦法的多。
伏珺已經將晏既放到了馬上,而後自己也上了馬。踏莎還等在一旁,伏珺望著她,隱隱有擔憂,「殷姑娘,你自己可以么?」
他希望她能自己獨乘一騎,跟著他走出這片樹林。
踏莎垂下了頭,蹭了蹭觀若的手臂,她也輕輕的摸了摸它的頭。
若是其他的馬,她還真的未必可以,「伏大人不必擔心我,我可以的。」
伏珺點了點頭,看著觀若笨拙地上了馬,「狩獵還沒有結束,只有裴氏的人最清楚怎麼走出這片樹林,我帶著你去此時圍獵野狼的地方。」
觀若低了頭,表示她已經聽明白了。他們從一片寂靜之地,朝著樹林中野獸嘶鳴最盛之處走去。
越是靠近那裡,踏莎也就越加不安。
一路上伏珺都儘力壓制著他身下坐騎的速度,他們要趕緊出去,可是也不能再有什麼顛簸,加重晏既身上的傷勢了。
他不能死在這裡,他還沒有報他的仇。
「我是遇見了被幾頭落單的野狼圍攻的踏莎,才知道你們遇見了危險的。」
「殷姑娘,待會兒見到了裴家的人,你不要害怕,也什麼都不要同他們說,今日的一切,等明之醒來,會找他們要一個交代的。」
觀若還是第一次獨乘一騎,努力讓踏莎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她只能望著伏珺的背影,聽著他隱隱帶著怒氣的聲音,已經沒力氣回答什麼了。
這一筆帳,晏既一定會好好的和裴家人算一算,她知道的。
這些事與她無關,她此時只想好好的堅持下去,直到離開這裡。
他們一路往前走,中間有一段路,腥臭的味道愈弄,幾乎令人作嘔。大家都忍不住用手掩住了口鼻。
這一路並不好走,常常有枝椏橫生,觀若注意著去躲,在月色下看見了孤零零的殷紅色布條。
她以為很快就到裴倦所在之地了,可是他們居然又走了許久。
這片樹林太大了。
終於到了各家士兵與將士聚集的圍獵野狼之處,這裡至少駐守了幾十個裴家的士兵,全都拿著盾牌與劍,築成了人牆。
應當已經有不少的野狼試圖衝破他們的包圍了,可是全都死在了他們的劍下,鮮血淋漓地倒在盾牌之前。
原本在這樹林之中,野狼成群獵食,是絕對的王者。
可此時卻被人圍在陣中,幾乎毫無反抗之力,便如可以被婦人抱於懷中,用以取樂的貓狗一般。
禽獸之兇猛變詐幾何哉?同人相比,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李玄耀以及裴倦,還有晏既身邊的幾個副將都站在高處,眉瑾也在這裡。
他們挽著弓箭,不斷地朝著人牆中心的野狼射箭。
觀若聽見了裴倦的聲音,他高聲道:「玄耀,我們裴氏的群狼圍剿之陣,你覺得如何,可有趣味?」
他一邊說,一邊朝著陣中射了一箭,一擊未中。
他的確如穆猶知所說,身形笨重如豚豕。
既為豚豕,妄想射狼,是看不清自己的能力。
李玄耀也挽起了弓,一面朝著陣中瞄準,一面笑著答他,「這陣法倒是不錯,這樣的狩獵之法,也是我從未聽說過的。」
「我們隴西多雪豹,不知道能不能效仿此法,也建一處狩獵雪豹之所。」
他的箭以疾風之勢,射向陣中,一隻野狼應聲倒地。
他笑的越發得意起來,「繼英兄家的這陣法不錯,士兵也不錯。只是連續三支箭不中,你的箭法,倒是該好好磨礪一番了。」
李玄耀收了他的弓,「溫柔鄉是英雄冢,我與繼之兄共勉。」
彼此的立場不同,每一句話,都會有別樣的意味。梁宮城破,帝位不穩,世間最高處的位置,為群狼環伺。
在裴倦和其他裴家人眼中,只怕晏既和李玄耀便是為裴氏士兵所圍繞著的野狼,他們有信心將所有的野狼一箭一箭,全都殺死在他們設好的陣中。
可在李玄耀眼中,這也不過就是一個遊戲罷了。
縱然裴氏有精兵,卻無強將,連幾支箭都射不準,憑什麼將他們擊敗。
他們不是野狼,不會給裴氏機會,將他們圍困起來的。
伏珺已經走到了山坡之上,李玄耀便隨手將自己手中的弓遞給了他的親衛,要去拉伏珺過來一起行樂,「琢石,你方才去哪了,可尋到明之了?」
伏珺的面色不善,瞥了裴倦一眼,答李玄耀的話,「明之在林中受了傷,我們需要先回營地里去。」
李玄耀的面色頃刻之間就從全然的得意,變的陰冷了起來。他回過頭去,望著仍然站在高處的裴倦。
裴倦面不改色,也沒有在意李玄耀的目光,對伏珺道:「居然會有這樣的事,不知道晏將軍是為什麼猛獸所傷的。」
「不過狩獵原本就是有風險的,我早已說過了,我們裴氏的狩獵之處,是有很多猛獸的。」
「看來是晏將軍技藝不精了。此刻他在何處?應當立即將他送回營地才是。」
他的話說的慢條斯理,彷彿早已經知道了這消息一般,全然沒有一點焦急。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眉瑾早已經先一步衝下了山坡,奔到了晏既身旁,而後刑熾也跟著她一路奔過來。
只有蔣掣還在原處,同裴倦對質。
眉瑾很冷靜地察看了晏既的傷口,什麼也沒有問,而後便指揮著晏家的士兵過來,和刑熾一起將晏既從伏珺的馬上接了下來。
「快送將軍回去,他身上的是箭傷,應該沒有淬毒。嘉盛,你先行一步,去將吳先生請到將軍的營帳里。」
刑熾立刻便上了馬,神情嚴肅,向著林中的某一個方向飛奔而去了。
晏既很快也由伏珺護送著,往刑熾消失的方向走了。
觀若看見了眉瑾,便如同找回了主心骨一般。
她知道晏既會得救的,前生他身上的傷更比今日嚴重數倍,他落在她一個什麼都不懂得的弱女子手裡,也一樣活下來了。
今生有更多的人照顧他,有良醫和諍友,他不會甘心去死。
這一日觀若經歷了太多,實在已經累到了極處,這一口氣散了,幾乎已經不能再在馬上直立身體,她慢慢地靠在了踏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