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迷路

  景陽郡主的話縈繞在觀若耳邊,她並沒有多餘的時間用來害怕。

  在她還沒有看清自己是誰之前,曾經說讓她往前走,往前走十幾丈,便能看見眉瑾了。

  在知道她是誰之後,便說了相反的話。

  那個來找她的侍女知道眉瑾將馬鞭落在了營地里,她給觀若指的方向,是和景陽郡主原先所說的一樣的。

  她們設了這麼大一個局,繞來繞去,真真假假,就是為了讓她走進這片林子,至於嗎?

  景陽郡主方才見到她的時候,神色中有訝異,不似作偽,她後來說的應該才是假話。

  觀若定了定心,從裙擺上撕下了布條,綁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她的手臂已經不再流血了,她看了手裡暗紅色的馬鞭一眼,往林中走。

  林中大多都是四季常青的松柏,四季常青,腳下卻仍然是一片厚重的落葉。

  間雜著幾個松果,有的足有拳頭大,倒是也有幾分可愛。

  她一路走,一路撿了一些,每隔幾步,便將它們三個一組,頭並頭地放在樹下,以當作記號,防止她自己迷失在這片並不熟悉的樹林里。

  觀若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並沒有見著任何人,而她應當已經到了景陽郡主告訴她的眉瑾所在之處了。

  要麼就是眉瑾已經走開了,要麼就是景陽郡主的惡意,不光是對著她的,也是對著與眉瑾有關的所有人的。

  哪怕她不知道她是誰,只知道她不是她們裴家的人,她也巴不得她去死。只是隨口一句話的事。

  往林中走不對,往西走也是不對的。

  誰說河東之地的女主人,一定要告訴一個小小侍女正確的方向呢?

  她不再打算繼續往前走了,此時她進入林中還不遠,再往深處去,可能就會遇見猛獸了。

  這裡畢竟是獵場,若是什麼猛獸也無,於那些爭強好勝的男子而言,還能有什麼意思?

  觀若回頭,去尋找她做的記號。

  就算有人經過,也不會刻意往樹下走,她所做的記號,仍然都在原處。

  可是她沿著那記號一路往回走,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卻仍然沒有能夠走出這片林子。

  方才她邊撿松果做記號,一邊往裡走,也不過是花了一炷香的時間而已。可是此時她已經花了同樣,甚至更長的時間了。

  觀若抬頭望了一眼,日頭漸漸西沉,馬上就要到黃昏時分了。

  她又四下望了一眼,只覺得四處的青松都是一樣的,根本就分辨不出方向。

  觀若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閉上了眼,仔細的思考著方才她進林子的時候所走的路。

  方才她在一直往東走,可以通過日色判斷方向,只要往相反的方向,她或許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了。

  在樹林中迷路,最要緊的就是不要慌張。

  她心裡一下子又起了逃跑的念頭,反正是裴氏的人要她出門來送馬鞭的,她不認得路,在林中迷失了方向也是很尋常的事。

  就是晏既找到她,他也不至於要對她做什麼,最多是責怪她無用,往後將她看的更緊一些。

  不過觀若很快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連青華山這樣長安近郊的山中都會有人熊這樣的猛獸,更何況是專為狩獵準備的這裡了。

  逃出去倒是容易,她迷失在這裡,其實也算是一種逃離。可是只怕葬身於獸腹之中,是更容易的事。

  當務之急,還是要趕緊走出這片林子。

  觀若抬頭望著天,在心裡判斷著方向,手臂上的布條又紮緊了一些,還是用了晏既教她的那種打結的方式。

  她試探著走了幾步,便聽見不遠處的樹叢之中,傳來了一陣「沙沙」聲響。

  她心中的弦一下子繃緊了,握著馬鞭的手更緊。

  她回想起了自己遇見人熊的那一日,如山嶽般巨大的猛獸立在她眼前,她只有手中火把的一星火光。

  而今日她連火把都沒有,手臂上還受了傷,所有的只有眉瑾的一條馬鞭罷了。

  那「沙沙」的聲音仍然沒有停下來,也在持續不斷的向著觀若逼近。這樣的動靜,不會是比她小的動物發出來的。

  觀若嘗試著揮了揮手中的馬鞭,也許她能虛張聲勢一會兒,令那未必比她聰明的猛獸也有所忌憚。

  那聲音越來越近,卻在它即將從樹叢之中現出真身的時候,驟然停了下來。

  它不往前走,就是給了觀若機會逃跑。她心中惶惶無定,覺得哪個方向都好,只要能逃出去就是好事。

  才邁開了步子,便聽見她身後的樹上傳來一聲口哨的聲音。

  觀若還來不及反應,樹叢之後的龐然大物便輕巧的躍了出來,乖巧地停在了樹下,晃了晃它的脖子,把沾在上面的樹葉都抖落了下去。

  是踏莎。

  觀若鬆了一口氣,很快又重新緊張起來。

  踏莎既然在這裡,那在樹上的人,自然就是晏既了。

  他還真是如伏珺所說,喜歡在樹上呆著。

  她方才的神情那樣緊張,全身都緊繃著,還試著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揮了揮馬鞭,晏既不會看不到。

  他看見了,卻什麼都沒說,任由她這樣緊張到腿腳都有些發軟。

  今日見到了景陽郡主,回想起了承平十一年的那一日,她如今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晏既。

  觀若簡直想轉身就走,可是她的理智拉住了她,她得讓晏既帶著她出去。

  有晏既在,她可以規避掉大部分的危險。

  晏既從樹上躍了下來,站在觀若身後,又朝著踏莎吹了一聲口哨。

  踏莎在夕陽下慢悠悠的朝著他走過來,像是一位容顏俊美的青年,並不吝嗇於向旁觀者展示它的美好。

  好像也讓觀若方才的舉動,看起來更加滑稽和愚蠢了一些。

  「為什麼會來這裡?」

  晏既上了馬,觀若轉過身去,收斂起了方才不悅的神情,將這條馬鞭奉上。

  「裴家的侍女過來通知妾,將馮副將落下的馬鞭送來給她。她和裴夫人給妾指明的方向,都是這片樹林。」

  觀若剛剛說完,便覺得自己好似是在跟晏既告狀一般。

  不過也是,在他眼中她是他的所有物,有人想要染指,總是要叫他知道的。

  「裴夫人?你見到她了?」

  晏既微微皺了眉,語氣有些急切,看起來是很在意。觀若低下頭去,「是,妾在樹林之外見到她了。」

  他的神情漸漸冷下去,目光銳利似箭,「眉瑾從來不在這裡,而裴夫人,也不該在這時出現在樹林之外。」

  他說完這句話,似乎是在思考什麼,周圍重又安靜下來。

  已經黃昏時分了,日頭漸漸西沉,林中的樹影漸深,溫度開始降下來。倦鳥歸林,他們也該出去了。

  觀若正想出言,請晏既帶著她一起出去,晏既忽而挽了弓,向著樹林里射了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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