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裴府

  明明只一眼,觀若卻莫名覺得膽戰心驚,很快便低下了頭。

  眉瑾上了車,裴倦很快也就轉身離去了,只怕也只有觀若自己覺得有些異樣而已。

  眉瑾的神色看來有幾分疲倦,也許是因為做了自己不情願做的事情。

  馬車中很沉默,緩緩地向著城中駛去。安邑是河東第一大城,熱鬧之處,更甚於平陽。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周圍才慢慢安靜下來,馬車駛入了一處宅院,在一處朱紅院門前停下來。

  引路的裴家侍女恭敬地在馬車外等候,「馮小姐,此處便是將軍和夫人為您準備的院落了。」

  「今夜將在花園中設宴為您和大人們接風,到時候會再有侍女過來引您過去,午後還請您好好休息。」

  眉瑾不耐煩應付她,便只是道:「我都已經知道了,多謝將軍和夫人的安排。」

  待那侍女走開了,眉瑾先一步跳下了馬車,而後穆猶知下車,攙了觀若一把。

  裴氏的府邸是典型的北方建築,四面開闊,方方正正,以對稱為美。比之江南園林,便少了幾分曲曲折折,又豁然開朗的意趣。

  待進了院子,眉瑾隨手指了一處廂房。

  「這兩間屋子就留給你們居住,裴氏的人應當會送了午膳過來,你們自己用便好。」

  「待到申正的時候,你們再過來為我梳妝綰髮,可記住了?」

  穆猶知便低頭回答,「妾記住了,一定準時過來為小姐梳妝。」

  讓眉瑾上陣打仗她在行,便是面對人熊,明知不敵,氣勢也不會減弱分毫,卻是不擅長這些女子的事情。

  從前她是世家之女,不必她親自操心這些事。

  後來她寄人籬下,心中也盈滿了恨意,這恨意將她淬成了一把刀,她所想的事情只是如何讓自己變得更加鋒利,扎進那個她所恨的人心中。

  得了穆猶知的回答,眉瑾也就一個人進了自己的屋子。

  她仍然是不習慣同旁人分享空間的,不能出門的時候,總是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

  裴氏為眉瑾準備的院落,即使是下人所居的屋子,也是極盡舒適的。

  又比昨夜的驛館不知道好了多少。

  穆猶知焚了香,香氣漸漸的四散出來,令人如同漫步於玫瑰園中。

  「平陰盛產玫瑰,裴家的香料,倒多數帶著玫瑰的香氣,也算是少見了。比宮中或是尋常富貴人家所用的檀香、沉水香好聞一些。」

  從前觀若在永安宮中,所焚的大多都是檀香,這也是袁姑姑安排的。

  或許是文嘉皇後晚年禮佛,喜愛檀香靜心凝神。

  其實用在她這樣年輕的女子身上,是並不太適合的。

  畫虎不成反類犬,說的大約就是她了。

  觀若倒是更關心夜間沐浴之處,她走進了耳房中,浴桶之前,照例是放著一架屏風的。

  上面繪的也是楊貴妃的典故,屏風上的美人慵懶的倚靠在美人榻上,品嘗一顆新剝好的荔枝。

  汁水淋漓在美人瑩白如玉的指尖,令人也想嘗一嘗這荔枝的滋味。

  這世間哪有這麼多的巧合,也許又是裴俶的手筆。他這樣陰魂不散,到底想做什麼?

  觀若從耳房出去的時候,穆猶知已經坐在了膳桌之前。

  「昨夜李玄耀曾拿景陽郡主與晏既玩笑,晏既的反應那樣大,半路便離席了。」

  「今日他和景陽郡主見面,又表現的和她這樣疏離,也不知道是當著裴沽的面不好表露出什麼來,靜待無人之時再與佳人私語,再訴衷腸。」

  「還是真的已經了斷了與她從前的情分,此時一心圖謀河東之地,怕景陽郡主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來,反而壞了他的大事。」

  觀若也不知道是哪一種,畢竟她只聽見了他們的聲音,連看一看他的神情都不能。

  「這樣的事情,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也許他原先只是想著拿下河東之地,今日與舊情人相逢,便又改了主意呢。」

  她不自覺的用了「舊情人」這個詞,是之前李玄耀說的。

  不過,「舊情人」這個詞與,「未婚妻」相比,究竟孰輕孰重呢?

  晏既的那些柔軟的情緒,都是給他的那位未婚妻的。

  而他今日面對所謂的舊情人,語氣卻十分冷淡,便如平時吩咐軍務一般。拿出那份禮物的時候,更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自然,也有可能是如穆猶知所說,在裴沽面前不好表露出什麼罷了。

  「聽他說的那句話,倒像是想和景陽郡主撇清關係。補上新婚之禮,未免也太殺人誅心了一些。」

  「景陽郡主出嫁的時候,我雖不在長安,不曾聽說過什麼。可蒼蒼白髮對紅妝,同為女子,如何能不懂這種心酸呢。」

  穆猶知微微皺了眉,像是很嫌棄什麼似的。

  「我陪著馮眉瑾過去的時候,小心打量了一下,那裴沽生的肥頭大耳,活脫脫一個豬頭。」

  「他和景陽郡主之間,都不僅僅是年紀的問題了。」

  觀若補上了一句,「那時候景陽郡主的確是很不情願的,她出嫁之前曾經進宮去見了德妃,應當是想讓德妃幫忙勸梁帝改變主意。」

  「可是她從德妃的仙居殿中出來,也就向梁帝低了頭,順從的嫁到了河東來。」

  穆猶知放下了碗筷,「到底還是德妃有手段,勸著碧玉年華的少女,去嫁給如她父親一般年紀的鰥夫,這種缺德的事情,也只有她做的出來了。」

  「只可惜她這樣忠心於梁帝,年老色衰,他還是沒有帶著她走。」

  「死在含元殿前,博出了一個忠義的名聲來了么?她不改出言挑釁晏既的。」

  穆猶知似乎很不喜歡德妃這樣高高在上,且很傲慢的人。

  自然,這樣的人,原本也就是不討喜的。

  她越說越覺得有意思,「恐怕她還許諾了景陽郡主什麼吧。」

  「她看起來並不像是沒有主見的人,叫人隨便勸一勸,就能改變主意,這可是關係到她一生的事。」

  這一點,觀若是不知道的。

  「那就只有德妃和景陽郡主知道了。只是事情發展成這樣,就算她曾經許諾過什麼,今後也是沒法兌現的了。」

  其實今日聽了景陽郡主的聲音,雖未見其人,觀若卻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也許是從前宮宴的時候她聽過她的聲音,卻沒有注意到吧。

  「我們大約是要在這裡呆上一段日子的。晏既要爭取河東之地,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此處是裴家的宅院,雖然庭院深深,卻未必會如同鐵桶一般,也許我們還是能找到機會逃出去的。」

  「還要從長計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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