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試試

  李玄耀越走越近,眼中的恨意也就越濃。

  「自青華山出發的當夜,便有人夜襲軍營,他們的目的不是我與明之,而是戰俘營。」

  「我想來想去,他們的目的只能是你,大名鼎鼎的珩妃娘娘。他們的箭上都篆刻著裴家的紋樣,可裴家人不肯認這筆賬。」

  「我李家的士兵與僕婦傷亡數十,無處伸冤,我只能來找你討還這筆賬了。」

  他向著觀若伸出手,想要奪過她手中的箭頭。她身後的院門,卻驟然被人打開了。

  劇烈的一聲響,驚起了棲在屋檐上的寒鴉。

  那門搖搖晃晃,上面的鐵鎖落在鵝卵石鋪就的地面上,滾進了水中,又驚走了一群游魚。

  那鐵鎖是被人硬生生斬斷的。

  晏既的臉色鐵青,走到了觀若身旁,伸手擊落了她手裡的箭頭。

  箭頭落地,清脆的一聲響,她下意識的用另一隻手握住了手腕上的傷處,猶自痛麻不止。

  「我為桂花拚醉,明日扶頭不起,顛倒白綸巾。」

  伏珺跟在晏既身後走進門來,手中還提著一壺酒,他像是完全沒有看清他眼前到底在發生什麼。

  只是笑著對李玄耀道:「玄耀,你這酒我已嘗過了,實在是世間難得的佳釀。」

  「不過一個人飲酒,終究太過無趣,酒入愁腸,難免勾出愁絲來。」

  「所以我請來了明之,你我三人一同於桂花蔭下飲桂花酒,豈不有趣?」

  李玄耀望著伏珺冷笑了一下,並沒有同他說話。

  而後仍然將目光落在晏既身上,「明之今日的事情,這樣快就忙完了?」

  「還以為你要聽那老婦說你姑姑的事情說到半夜,說到天明呢。」

  「從前總是在鳳藻宮中他姑姑面前聽訓,也總是被她悉心愛護著的少年,不會如今見著一個有幾分肖似姑姑的人,也就如心肝一般的保護著,不許旁人動她分毫了吧?」

  晏既早已經將觀若擋在了她身後,她看不見此刻李玄耀的神情,也看不見晏既的模樣。

  「玄耀,你已經醉了。」

  他將他的劍乾淨利落地收回了劍鞘中,「她是我從昭台宮中帶出來的人,是我的俘虜。」

  「我要如何處置,是要她的命,還是要護著,都與你無關,我沒有必要同你解釋。」

  觀若下意識的抬起頭,望著晏既的背影。他將她牢牢的護在身後,如同山嶽。

  原來她從昭台宮中毫髮無損的出來,有命躺在掖庭里,居然也是因為他。

  他究竟是要用她如何來羞辱梁帝,竟然值得他從那一日開始如此相護。

  李玄耀輕嗤了一聲,「你我之間的確有過約定,誰的士兵所得的東西,便是屬於誰的。」

  「可是前幾日夜襲的那一筆帳,又該如何算?去找裴家人討還么,河東之地我們必須要拿下,不然何談以後?」

  「若是裴家人也以她作為條件,你給還是不給?」

  「你可以好好想想,你的那些理由,在你父親和我父親面前到底能不能站的住腳。」

  這也是觀若最擔心的事。她始終記得晏既和眉瑾說的那句話,縱然他是將軍,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她重又低下了頭去,忽而有一顆小石子滾落到了她的腳邊。

  她朝著它滾來的方向望去,伏珺正看著她,又看了看門口,同她使了一個眼色。

  這是要她先走的意思。眼下的局面,又成了李玄耀和晏既的角力,她不在這裡,才不會激化他們之間的矛盾。

  觀若轉過身,才走出了一步,李玄耀便厲聲道:「不準走!」

  晏既回頭望了觀若一眼,乾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裡是剛剛被他所傷之處,有微微的腫。他的手心冰涼,並沒有用力,「若是我偏要讓她走呢?」

  李玄耀眼中的怒意更盛,語帶威脅,「看來明之你是想要晏家軍經歷臨陣換將這種事了。」

  「既然你執意要如此行事,我們李家已經沒法再相信你,讓我好好想一想,是晏清更適合做這個主將,還是晏溫更適合些。」

  晏清和晏溫,應該是晏既異母的兩個兄弟。

  晏家兄弟三人,唯有晏既得文嘉皇后與梁帝寵愛,就是因為他們的母親不同。

  晏既上面有一個兄長,卻也是他來領兵,也許也和他的母親是隴西李氏出身有關。

  晏既的語氣雲淡風輕,並無絲毫懼意,「那就試試吧。」

  他說完這句話,攥著觀若的手微微用力,拉著她徑直走出了李玄耀的院門。

  才出了院門,晏既立刻鬆開了手,也沒法再保持著在李玄耀面前的那種雲淡風輕,低聲道:「又到李玄耀面前去找死。」

  觀若想要反駁,卻發覺自己說不出什麼來。

  只能慢慢的跟在他身後,一邊揉著自己的手腕。

  走了一陣子,晏既回頭,發覺她並沒有跟上來,也沒有答他的話,又出言譏諷道:「還停留在此處,是想再被李玄耀威脅一次么?」

  她當然不想。和晏既在一起,也不過是比和李玄耀在一起要稍稍好一些而已。

  也算不上好,前生他對她做了更過分的事。

  他嘴裡也從來沒有一句實話,他們在山間小屋裡日夜相對的時候,他只怕也是日夜都想著他那個高貴的未婚妻。

  前世今生,他的出現對她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們已經走了許多路了,李玄耀不會再追出來。更何況伏珺沒有跟他們一起出來,他應該還在李玄耀那裡。

  觀若不想再與他同行,「妾如今是馮副將的侍女,該由馮副將管轄。」

  「將軍只須指一人給妾帶路,引妾去馮副將那裡即可,不必勞煩將軍了。」

  晏既並沒有回話,目光落在了觀若身後。

  「殷姑娘要去馮副將那裡么,在下識得路,可以代勞。」

  伏珺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上來,很快走到了觀若身旁,他低頭看了一眼觀若的手腕。

  「明之的手勁大,你回去之後須得用冰敷一敷才好。」

  都已經是秋日了,哪裡還能有冰塊。觀若還是和他道了謝,「多謝伏大人關懷。」

  晏既不再理會她,似乎也並不太想理會伏珺。

  轉過身,繼續往前走,「不是我的手勁太大,是琢石你的手勁太小了。我還有事沒有處理完,先走了。」

  觀若和伏珺並肩站在原處。她總覺得自從伏珺出現了以後,晏既和他在一起,人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我們走吧。」

  伏珺出聲,觀若才察覺到她望著晏既的背影失了神,忙低了頭,恭敬地同他一起往與晏既相反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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