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她已經死了
“昊兒,來,坐這兒陪我說說話。”呂仁逸在花園的陽傘下叫住剛從公司回來的沈昊,一臉慈愛的笑容,如此融洽的一幕,就算沈昊很忙,他也不忍拒絕呂仁逸的邀請。已經多久了?他沒有和父親像朋友一樣敞開心扉好好談過了?
記得上次一起像朋友一樣聊天的時候還是他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會兒他背著呂天成母子偷偷去看望他和母親,在木製的秋千架上,呂仁逸拉著他的小手,說著一些他那個年紀理解不了的話。
隱約中他好像記得呂仁逸紅著眼眶對他說:“昊兒,往後爸爸就不能再來看望你和媽媽了。往後家中就隻有你一個男子漢了,你要快快長大,替爸爸照顧好媽媽,替爸爸保護好媽媽,隻道嗎?”
一晃眼他已經長大成人,母親病逝了,父親也有了銀發。
“好,爸!”他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眼眶濕濕的,爽快地答應著呂仁逸,然後朝他身邊走去。
呂仁逸把泡好的碧螺春推至他麵前,“人越老越喝不慣你們年輕人喜歡喝的那些東西了,倒是覺得這清茶不錯。來,陪爸爸喝一杯。”
沈昊端起紫砂茶杯,輕輕喝了一口,微皺著眉頭,笑道:“怎麽這麽苦啊?”
“這玩意是個好東西,等你像老爸這把歲數時,你也會喜歡它的。嫌苦的話,就別喝了,我叫張媽去給你煮咖啡來……”呂仁逸眼中含笑地說,他這一刻是真的開心,不求名利,隻求一家人和和睦睦。
在商界打拚了這麽多年,名利雙收又怎樣?每日除了膽戰心驚便什麽都不剩;而直到腿盡繁華,歸於平凡之後,他才真正地領悟到活得簡單才是幸福!
“爸,您有什麽事嗎?您突然這樣對我,我有點不習慣,您還是有事跟我說事吧!我還不習慣這樣,我會慢慢適應的。”沈昊不自然地端著茶杯,連笑容都不自在。
呂仁逸理解他的感覺,不強求他立即就適應這突來的親近。
“昊兒,我跟天成的媽媽商量好了,我們打算把你媽媽接來紫園,我們一家人一起過,不知你意下如何?”呂仁逸問他。
沈昊沉默著沒有回應他,神情變得很沉重。
呂仁逸以為他不讚同這種做法,便道:“當然了,如果你和秋素不喜歡我們這樣的安排的話,就按你們任何好的方式來辦也行。關鍵你們生活得好才好。”
他依舊不說話,眸底有水汽縈繞。
“昊兒,你們想怎樣,你可以跟我說說,我一定盡全力滿足你們,這一次絕不會虧待你們母子倆……”呂仁逸掏心掏肺地對他說。
沈昊難過地看著他,“太晚了,來不及了!”
這簡短的一句話聽得呂仁逸一頭霧水,“昊兒,你這說的什麽話?怎麽會太晚了呢?我已經知道錯了,隻要你們母子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就一定來得及的……”
沈昊打斷他的話,“她已經……死了……”
一道晴天霹靂從呂仁逸的頭頂劈下來,他頓時愣住了,手中的紫砂茶杯滑落下來,在地板上摔得粉碎,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身,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因為身體上的痛根本敵不過心裏的痛。
“爸,這就是我一直隱瞞著不讓您去見她的原因,因為她早就不在人世了。為了報複您,我撒謊稱她還活著,隻有這樣,我才能利用您。從您為了見她一麵可以去做任何事這一點上,我看得出您是愛她的,而且很愛……很愛。可惜,她已經看不到,聽不到了!”沈昊紅著眼眶對他說。
呂仁逸好半天才看著他開口,“她……她是怎麽死的?為什麽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麽我會不知道?”
“你最後一次來探望我們時,媽媽就已經病重了,她叫我不要告訴你,她在你麵前盡力裝作沒事人一般。你走後,沒過一個月她就死了。她之所以苦苦隱瞞著不告訴你,就是怕連累你,怕影響你的前程。她以為自己一定可以撐到你給她名分的時候,哪知她還是沒能等到那一天。她不僅是偉大的母親,她還是偉大的妻子。”沈昊流淚訴說。
這是他第二次為沈秋素流淚,第一次是她死的時候。
“秋素,秋素,我對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我答應過你我們要一輩子都在一起的,你為什麽不等著我,為什麽要不聲不響地離開我?我辜負了你,我欠你太多,生病的人不該是你,死的人也不該是你,我是罪人。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你該遇著我,你不該愛上我,如果我們未曾相遇,你的人生就不是這樣的……”
呂仁逸整個人滑落在地板上,他跪著,仰望著蒼天指責自己的過錯。
沈昊扶著他,“爸,您不要這樣,您快起來。媽媽不希望看到您這樣子。媽媽死的時候跟我說,遇到您,是她這一輩子最幸福的事。她沒有怨您,也沒有怪您,您就不要自責了。”
“昊兒,帶我去,帶我去看看你媽媽,我好想見她,真的好想!”呂仁逸抓著沈昊的胳膊,老淚縱橫地請求他。
沈昊對他點頭,“媽媽也很想您,我想,她看到您來看她,她一定很高興的。”
他們父子開著車離開紫園,王姝婧從距裏陽傘不遠處的花叢中走出來,她精致的臉龐上早已被淚水打濕。
她沒有嫉妒呂仁逸對沈秋素的愛,也沒有嫉妒他去探望沈秋素,她是為沈秋素哭泣。她從來不知道當她和呂仁逸恩恩愛愛的時候,還有一個女人在遭受著病魔的折磨,而心上人卻陪著別的女人,那是多麽淒涼的一副情景!
若是換了她,她肯定是不能忍的。但沈秋素為了呂仁逸的前程居然可以隱忍到這個地步,足可見沈秋素愛得有多深。這份深沉而感人的愛,王姝婧欽佩不已。
她心疼那個叫沈秋素的女人,為她的生世感到難過。
“去吧,仁逸,她寂寞了這麽多年,你好好陪陪她吧!不管你什麽時候才會回來,我都在家裏等著你。你盡管去償還你欠她的,等還完了,不要忘了回來,隻道嗎?”王姝婧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自語道。
沈秋素被埋葬在她和呂仁逸第一次約會的湖邊,這裏已經被開發成了公園,地價昂貴,沈昊把第一部戲賺到的錢全部投到這塊地上,他想要替母親保存這份最美的回憶。
“她在這兒等著我,原來她一直都在這兒等著我,第一次帶她來這裏約會的時候,她跟我說,這裏風景很美,想要和我六十歲還來這裏一起散步。可是,她沒有等到六十歲,她沒有履行這個承諾。”呂仁逸蹲在沈秋素的墳邊,一邊整理她的墳頭,一邊跟沈昊說。
沈昊也蹲下身來幫著一起打理,“埋在這裏,是母親強烈要求的。她沒有對你失約,她沒有忘記你們之間的承諾,她選擇埋在這裏,就是為了兌現和你的約定。不管你什麽時候來,她都在這裏。”
“秋素,我來了,我來看你了,你過得還好嗎?我來晚了,對不起,我知道得太晚,要是你早些告訴我的話,我們就不至於陰陽相隔了。都怪我,要是當初我沒有因為貪圖名利而拋棄你們母子倆,就不會釀成今日這個悲劇。我愛你,卻讓你受盡苦難,我根本就不配愛你。我知道,不管現在我做什麽你都不會原諒我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諒,我隻希望你給我一次機會,好好彌補你們母子,可是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了……”
越說下去,呂仁逸就越泣不成聲,跪在沈秋素的墳前,除了默默流淚,什麽也說不出來。
沈昊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但任他這樣傷心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他年紀大了,過度傷心容易傷身。沈昊已經失去母親了,他不想再失去剛剛擁有的父愛。
“爸,您別太難過了。媽媽知道您來看她,她就很開心很知足了。她知道您是愛她的,她更愛您啊!她隱忍這麽多年,就是想看到您春風得意、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您再這樣傷心下去,媽媽在那邊也不會安心的。至於彌補,您什麽都不需要做,隻要您常來看看她、陪陪她就好了。”沈昊扶著他安慰道。
呂仁逸擦掉淚水,露出迷人的笑容,輕輕擁抱著沈秋素的石碑,這是遲了十多年的擁抱,雖然隻是一塊冰冷的石碑,但呂仁逸相信她能感受到。
“秋素,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咱們的兒子的。他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他,我會好好栽培他,讓他變得更好。你就安息吧!我會帶著昊兒時常來看你的,再也沒有人把我們一家三口分開了。”呂仁逸對已故的沈秋素保證、承諾道。
回紫園的路上,呂仁逸一言不發,心思沉重地想著什麽。
沈昊兩次三番想要開口跟他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麽。
回到紫園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呂天成和胡狸已經睡了,而沈昊不放心呂仁逸,便借故去廚房喝水特意經過呂仁逸和王姝婧的放門口。
他們的房裏燈光還亮著,房門半掩,站在外邊隱約地還能聽到他們在談話。
“姝婧,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你要認真聽我說,好嗎?”呂仁逸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把心裏的決定告訴王姝婧。
正在保養臉的王姝婧坐在他身邊,很認真地看著他,“老公,你說,我聽著呢!幹嘛整得這麽認真,有事你就直說,夫妻之間不必弄得跟談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