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海幫
豎日，清晨，言府大門外。
熙熙攘攘的人們相互推擠著，扎堆擠在言府大門口，今天是言府首次放榜日，昨天參賽的數千名考生都聚集在大門口，爭先恐後的在榜單上尋找自己的大名，那架勢就跟科舉放榜一樣熱鬧。
榜單分為兩個，一個是一般考生的榜單，人數不多，只有百十來號人，貼著一張白色草紙，上面的名字歪歪扭扭，不仔細看很難認出來。
相比之下，另外一個榜單就顯得正式莊重得多，紙張是用大紅色的上等宣紙，上面的名字筆走龍蛇，大氣磅礴，不用多想也知道，這是應考秀才文人的榜單。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不管走到哪裡，文人才子永遠都是香餑餑，言府雖是豪門大戶，但說到底也只是一介商戶，士農工商的最下等，對才子文人是很敬仰尊重的，是萬萬不敢怠慢的。
此時的言府門前，就跟菜市場一樣熱鬧喧囂，不時傳出幾聲興奮的叫聲，亦或是幾聲低沉的哀嚎。那些通過預選賽的人，興高采烈的奔走相告，而名落孫山的人，則紛紛掩面哭泣哀嚎不止。
唐紳也出現在人海中，今天是言府首輪家丁預選賽的第二天，他得趕過來參加，不管怎麼說，答應了別人的事就得做到，雖然他心裡蠻不情願的。
「天吶！」一聲哀嚎在人群中響起，乍聽之下就跟死了爹娘一樣悲慘。
「兄台，你這是怎麼了？」一名被慘叫聲吸引的人走過來，好心詢問。
「我居然被淘汰了！連個初賽的機會都沒有，實在太不人道了，天亡我也！」身穿高級家丁服，神情悲痛的哀嚎兄高聲喊道。
「怎麼會？兄台你儀錶堂堂器宇軒昂，怎麼會連預選賽都過不去呢？」好心人寬心安慰道。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昨天入府考試的時候，跟幾個小丫鬟暗送了幾個秋波，然後就淘汰我了，對，一定是這樣！」哀嚎兄恍然大悟，一臉憤憤不平的怒罵道。
哈哈哈哈～～
圍觀的人們一聽，紛紛發出善意的笑聲。
唐紳在一旁聽得有趣，不由上前幾步說道：「這位兄台，看你身上穿的高級家丁服，想來你也已經躋身家丁界基層幹部了，為什麼還來參加言府家丁選拔呢？」
「這有什麼稀奇的，現在這年頭，跳槽就跟喝水一樣簡單，我來試試不行啊？」哀嚎兄一臉不以為然，頓了頓，接著大聲說道：「悄悄告訴你，我不僅參加了言府的家丁選拔賽，我還參加了杭州府舉辦的『杭州跑男』，以及浙江歌友會主辦的『浙江好聲音』！」
哀嚎兄一臉得意的對著唐紳說道：「我再告訴你，我已經過了預選賽，正在向百強進軍吶！」
「這麼厲害啊！那實在是失敬失敬！」唐紳一臉的『大吃一驚』，拱手拍著對方馬匹。
「客氣客氣，聽說朝廷正在籌辦首屆快樂男聲，我準備報名了，報的是古典原生態唱法，兄台，你看怎麼樣？」哀嚎兄拱手還禮，笑著說道。
「兄台說的哪裡話，就憑你長得這副尊容，簡直就跟出土的文物一樣，再配上原生態唱法，那絕對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啊！」唐紳忍住笑意，一臉嚴肅認真的拍著對方馬匹，反正吹牛不用交稅，他不介意多送對方几句。
「承你貴言！請！」哀嚎兄一聽，猶如春風拂面，滿面春風，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請！」唐紳拱手還禮，挪開位置給這位自戀兄讓道。
經過哀嚎自戀兄的一段小插曲之後，眾人很快散去，繼續在榜單上尋找自己的名字。
…………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就在唐紳百無聊賴的等著開府面試的時候，一道人影躥了進來，拍在唐紳肩膀上。
「請問你是？」唐紳回過頭來，見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戴著一頂黑色小帽，體格頗為強壯，正在對著自己討好的發笑。
「您就是唐老大么？」來人笑著恭敬的詢問。
「唐老大……」唐紳一臉的疑惑，他是姓唐，不過可不叫老大啊。
「哦……是這樣的，我叫李青山，是四海幫的高層領導，我們幫主是董繩金，他叫我過來請您老人家過去主持大局。」李青山拍了拍腦袋，連忙笑著說道。
「四海幫？主持大局？」唐紳聞言一愣，瞪著眼睛看著李青山，腦子一時沒有轉過彎來。
「對啊，今天是我們四海幫建幫之日，幫主說了，請老大您上台發表重要講話。」李青山點頭解釋道。
「咳咳……這個，好吧，你帶我去一趟。」唐紳忍不住被嗆了一口氣。這個小光頭，動作挺快的嘛，這麼快就拉起革命隊伍了，嗯，有前途！
反正左右無事，閑著也是閑著，言府開府考試估計還有一段時間，早去早回就行。唐紳回頭看了看緊閉的大門，暗自想道。
…………
李青山頭前帶路，唐紳緊緊跟著，很快兩人來到一座破舊的小院子里。
哇塞，人馬不少啊！
唐紳剛走進院子里，頓時被黑壓壓的人頭嚇了一跳，放眼望去，這座方圓不足百米的院子，此刻竟站著不少人，目測不下一百之數。
人倒是不少，只是這氣勢……
唐紳仔細一看，聚集在這裡的人大多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最大的不會超過十八歲，大多都是平民子弟，有幾個甚至衣衫襤褸，手裡拿著一個破碗，拄著根木棍，一身的邋遢樣，簡直就是乞丐！
咳咳，算了，萬丈高樓平地起，一切都要循序漸進嘛，慢慢來，唐紳心裡暗暗想到。
「大哥，你來了！」四海幫開幫領袖董繩金，此時正站在一座臨時搭建的簡易高台上，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大聲說著激勵人心的話，回頭見到唐紳，面色一喜，連忙跳下高台朝著唐紳走去。
「嗯……」唐紳面帶微笑的點頭打招呼，指著一群少年笑著說道：「繩金，這些就是你的兄弟吧？」
「是啊，哎哎，你們還不快拜見老大！」董繩金笑著回應，吩咐手下兄弟拜見唐紳。
「老大！」
「老大好！」
「老大走好！」
…………
一群少年聞言，知道眼前這位是幫主的大哥，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拜見。
「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唐紳含笑點頭，揮手示意眾人。
「大哥，這位是李青山，是咱四海幫左副幫主，這位是陳北斗，是右副幫主，也是我的左膀右臂。」董繩金指著身邊兩位高大少年，介紹給唐紳。
「陳北斗？」唐紳點點頭，含笑看著一名少年，這名少年身穿農家衣裳，穿著打扮很普通，長著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同樣壯碩的身板，還有那隱隱泛著兇狠的目光。嗯，繩金看人還是可以的，是個混黑幫的人才。
「是啊，老大，我經常聽幫主稱讚您，說您老人家文武雙全，偉岸雄壯，俠骨柔腸，蓋世無雙……相信在您的英明領導下，我們四海幫一定能早日完成統一大業，一統江湖千秋萬載！」
目光兇悍的少年陳北斗，手持木棍討好的看著唐紳，狂拍馬屁。
咳咳，這小子，拍馬屁的功夫不比我差。
唐紳面帶微笑，心裡暗暗感慨，都是人才啊！
「弟兄們，今天是建幫的重大日子，現在有請老大上台，發表重要講話！」
董繩金登上高台，振臂一呼大聲說道。
吼吼！
一群獸血沸騰的無知少年，舉著手中的木棒大聲喊叫著，彷彿在迎接他們的主人。
在萬眾矚目下，唐紳整理好儀容儀錶，一步步的登上高台，途中不忘面帶微笑，向粉絲揮手致謝。
「都安靜一下！」唐紳登上高台，揮手示意眾人暫停崇拜，準備發表即興演講。
台下少年們如同接到聖旨一般，頓時鴉雀無聲，安靜的仰視著台上的唐紳，他們的精神領袖！
「同志們，今天，是四海幫建幫的重大日子，是註定將名垂千古的一天，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一天！我，唐紳，作為董幫主的指路明燈，四海幫的幕後黑手，看到如此強大團結的四海幫，發自內心的欣慰。我沒什麼長篇大論，我只想說，大家既然能相聚在一起，就是一種緣分，我們要珍惜這份緣分，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兄弟情，將這份緣分，這份兄弟情，轉變成一種堅不可摧的凝聚力，從而發揮出所向無敵的戰鬥力！」
唐紳清清嗓子，腦中緊急回想現代流行的官方通用語言，開始激情澎湃的演講。
啪啪啪～～
台下的少年們都是一群農民子弟，都沒幾個上過學的，扁擔倒了估計都不知道是個一字，哪裡聽過這番深奧的話語，頓時被唐紳驚人的話給唬得一愣一愣的，紛紛拍著手喝彩起來。
「掌聲在哪裡？歡呼聲在哪裡？尖叫聲在哪裡？」唐紳雙臂大張，閉著眼睛滿臉的陶醉，他需要更大的崇拜。
吼吼吼～～
一群獸血沸騰的無知少年們，聞言更是使勁的鼓掌，不停的尖叫大吼，就像狂熱盲目的追星粉絲，兩眼充滿了血絲，一股火焰在燃燒著他們的神經。
唐紳享受完崇拜的喝彩，伸手虛壓，示意即將情緒失控的少年們冷靜，頓了頓，又說道：「我們四海幫，現在雖然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幫派，但是，只要同志們齊心協力，萬眾一心，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四海幫一定能成為杭州府，甚至是江浙行省，乃至整個大明朝最大的組織！」
啪啪啪～～
話音剛落，激烈的掌聲再次響起，唐紳不得不暫停發表，享受台下少年崇拜的吶喊。
「同志們，革命的道路是蜿蜒曲折的，是兇險艱難的，是禍福難測的！但是這些都不是問題，因為我們有共同的信仰！」
「咳咳……那個誰，有沒有水啊，口渴死了。」唐紳咽了咽喉嚨，說了半天，嗓子都冒煙了。
台下一名少年會意，連忙屁顛屁顛的倒了一杯茶水，滿臉討好的遞給唐紳。
嗯，有眼力會來事，有前途！
唐紳讚賞的看了馬屁少年一眼，好好努力，黨和人民對你寄予厚望。
唐紳狠狠灌了一口茶水，潤潤嗓子，接著說道：「什麼是信仰呢？信仰就是信念，俗話說的好，人沒有理想跟鹹魚一樣，一個組織如果沒有信仰，就如同一盤散沙，風一吹就散。我們四海幫，自然也有我們自己的共同信仰，有我們自己的最高理想，那就是：為建設一個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大明朝，而為之奮鬥終生！」
啪啪啪～～
掌聲毫不吝嗇的奉上，台上的唐紳面色潮紅，一身豪情壯志，說到激動處，更是緊握雙手，右手朝天高高舉起，大聲喊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同志們，讓我們為建設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大明朝，共勉吧！」
「好！！！」
「讓我們為拯救大明青春少女的身心，奮鬥吧！」
「好！！！」
「讓我們為挽救大明失足婦女的人生，努力吧！」
「好！！！」
一群獸血沸騰的無知少年們，在超級演說家唐紳的煽動下，一個個激情澎湃，高舉著右手，猶如狂熱虔誠的信徒，充滿了激情，恨不得現在就展開行動，完成統一大業！
「大哥，你說的太好了，有你這番話，今天我們跟李黑狗一戰絕對不會輸的！」董繩金豎起大拇指，滿臉讚歎道。
「李黑狗？」唐紳聞言一愣，疑惑的看著董繩金。
「就是城南的李黑霸，這條瘋狗手下一百多號人，欺行霸市無惡不作，心比墨水還黑。」董繩金咬著牙齒一臉憤慨的說道：「這瘋狗見人就咬，之前還調戲過我姐，我們之間勢如水火，已經跟他約好在城外小樹林干一仗，誰贏誰就是城南的老大。」
「哦……是這樣……繩金啊，我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打打殺殺非我所長，不過我倒是可以傳授你們一些打架的訣竅。」唐紳摸了摸下巴，一臉神秘的說道。
「什麼訣竅？」眾人都是打慣野架的少年，一聽唐紳如此說，紛紛來了興趣，湊上前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今天是建幫的重要日子，也是開幫立派第一戰，是要載入史冊的，是要流芳千古的，所以，只能贏不能輸！」唐紳首先點明了此戰的重要性，意在激發眾人的鬥志，未戰先怯是兵家大忌，不管形勢如何，氣勢上要先穩住了。
果不其然，眾人聞言，紛紛意識到此戰的重要性，不由握緊手中的武器，眼中流露出火熱的鬥志。
唐紳見眾人的鬥志被他成功引燃，滿意的點點頭，又說道：「自古以來，打架只有三點訣竅，那就是快准狠！速度要快，角度要准，力度要狠！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到手上就死命的往要害部位招呼，直接廢掉對方的戰鬥力。」
唐紳說到激動處，兩眼一掃，拽過一名看著身材比較單薄的少年，直接做起了現場人體示範，攥著拳頭朝對方肚子狠狠揍了幾下。
砰砰砰～～
…………
「呃……好，好痛啊……」唐紳捂著右手，蹲在地上，表情痛苦的說道：「哥們，你肚子鑲了鋼板啦？這麼硬？」
「呃……老大，俺家是種田的，不是打鐵的。」鋼板少年撓著腦袋瓜子，一臉無辜的模樣。
「……算了……」唐紳無奈的嘆了口氣，強裝笑臉，「都記住了嗎？」
「都記住了，大哥，待會咱們就排兵布陣，拉開架勢干他娘的！」董繩金狠狠點了點頭，一臉的凶神惡煞。
「排兵布陣？」唐紳聞言，心裡放下的心頭又提了起來，兩眼盯著董繩金，一副看著低能兒的樣子，充滿了母性的憐憫。
「大哥，怎麼了？」董繩金摸了摸光頭，疑惑的問道。
「繩金，我問你一句，你是不是想著跟李黑狗相隔十里，等人馬到齊了，再大喊一聲兄弟們，跟我沖啊！是不是？」唐紳小心的詢問，生怕這個低能兒聽不懂。
「對啊，難道不是嗎？」董繩金眨了眨眼睛，點頭反問道。
果然！
唐紳心裡哀嚎一聲，萬惡的儒家思想啊，把大好青年都給教壞了，這都什麼狗屁仁義道德！
「繩金，我有必要給你上一課，你仔細聽好了。」唐紳嘆了口氣，臉色嚴肅的說道：「兵法有雲，兵不厭詐，這是絕對的真理。你要搞清楚，咱們是跟人干仗，是要見血的，不是小孩過家家！為了勝利，什麼手段都能用，半路埋伏啊，撒石灰粉啊，撩陰腿啊，脫褲子啊……什麼好用用什麼，明白了嗎！」
唐紳認真嚴肅的給眾人灌輸黑社會爭霸思想，努力將眾人培養成標準的黑社會合格份子，提出高舉大明特色封建主義理論旗幟，堅持無所不用主義，背後偷襲思想，暗中陰人理論，三個代表（快准狠）重要原則，貫徹落實卑鄙無恥下流賤格的生存發展觀，為四海幫的偉大崛起而奮鬥！
這一條基本原則，成為了四海幫建幫以來的第一條原則，為四海幫日後的發展壯大產生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大哥，我明白了！您今天的教導，我終身難忘。兄弟們，跟著本幫主，拿李黑狗開刀，放狗血，祭幫旗！」董繩金大字不識幾個，被唐紳的豪言壯語給唬得一愣一愣的，激動的大聲說道：「打城南，占城東，進城西，破城北，定都城中！」
「吼吼吼！」
一群半大不小的無知少年，被徹底的激發出了血性，猶如吃人的野獸，齜牙咧嘴鬼哭狼嚎，充分證明了一句至理名言：人類，果然是野獸進化而來的。
「兄弟們，跟著我，出發！」董繩金大手一揮，一臉的意氣風發，帶著身後一群小弟，浩浩蕩蕩的往城外小樹林趕去。
「繩金，注意安全啊！」唐紳在後面大聲叮囑道。
「知道了！」董大幫主頭也不回的說道。
「不能欺負老弱婦孺，他們是弱勢群體，要給予關心愛護，我們要站在人民這一邊！」唐紳想到了什麼，連忙囑咐。
「知道了，大哥！」遠處傳來董大幫主的聲音。
…………
唐紳站在院門口，滿臉欣慰的看著漸行漸遠的革命隊伍，老懷欣慰的笑著。
「壞了，忘了面試了！」唐紳抬頭看了看天色，突然想起了言府的家丁面試，拍了拍腦袋，連忙快步趕往言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