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叫水墨
秦水墨回頭,只見亭子外站著個女子。那女子頭戴雲腳珍珠卷鬚簪,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耳畔紅翡翠滴珠耳環,身穿淡粉藍雲瑞擺裙,廣袖上衣綉五翟凌雲花紋,紗衣上面的花紋乃是暗金線織就,點綴在每羽翟鳳毛上的是細小而渾圓的薔薇晶石與虎睛石,碎珠流蘇如星光閃爍,光艷如流霞,透著繁迷的皇家貴氣。臂上挽迤著丈許來長的煙羅紫輕綃,用金鑲玉跳脫牢牢固住,當真牡丹畫一般,嬌艷欲滴,國色天香。那女子身旁跟著個嬤嬤和兩個丫鬟。
秦水墨看著那女子,心中正在感慨好一個大美人。身旁阿言卻已經跪下去行禮,口中說道:「給王妃請安!」
「王妃?」秦水墨看看阿言,又瞧那女子,心說:「原來這就是王妃啊,難怪有這般派頭。」
那王妃見秦水墨仍悠閑自在地坐在美人靠上,臉上沒什麼表情,一雙眼睛卻向自己打量,沖身旁嬤嬤遞個眼色。
那嬤嬤便上前一步,沖秦水墨說道:「夫人見了王妃,難道不行禮嗎?」
阿言忙跪著說道:「劉嬤嬤,我家夫人身體虛弱,待婢子扶了她給王妃行禮!」
那王妃櫻桃小口一張,冷冷說道:「身體虛弱?那為何不在猗蘭軒養病?」
王妃仔細打量秦水墨,還是當日那垂眉紅胎記,臉色煞白,但一雙眼睛映著身畔碧水磷光,卻添了一分楚楚動人的氣質。想到那日長安雅集,這來自秦府的野丫頭卻不聲不響奪了自己天下第一才女的風頭,更令自己在尹南殤面前難堪,王妃冷笑道:「身為夫人,亂髮披肩,不成體統,該當家法!」
阿言早已嚇得失了顏色,急忙磕頭道:「都是婢子的錯,都是婢子的錯!」
「啪!」劉嬤嬤一記清脆的耳光扇在阿言的左臉上,眉頭一揚說道:「王妃講話,那輪得到你這賤人來回嘴!」
阿言早已嚇傻,半邊臉頓時腫起了老高,火辣辣滴疼。阿言一手捂著臉,眼淚在眼眶中轉個不停,喃喃道:「婢子——婢子——」
「伺候不好夫人,自然是你這賤人的錯!該罰!」說罷,劉嬤嬤手一揚,又向阿言右臉扇去。
阿言忙閉眼,只聽得「咚!」一聲,臉上卻未感到疼痛,忙睜眼看去。只見劉嬤嬤捂著額頭,滿臉驚訝,地上一個手爐已摔得變了形,眾人都盯著自己身側。
阿言忙轉頭,只見秦水墨扶著柱子而立,猶自喘息不停,手中的手爐卻不見了。
「哎呦!」劉嬤嬤的嗓音如殺豬般地響起,「王妃!您瞧瞧,您瞧瞧!夫人這是要行兇打死老奴了!」
秦水墨喘著氣,面色蒼白,卻一字一句說的清楚,只聽她說道:「夫人我講話,哪裡又輪得到你叫喚什麼?」
「啪!」王妃一陣風似的,衝到秦水墨面前,一個巴掌便狠狠抽在了她的臉上。秦水墨身體虛弱,眼冒金星,只得跌坐到地上。阿言慌忙上前扶住水墨。
「秦燕兒!」王妃柳眉倒豎,咬牙切齒道:「你莫要以為做了夫人,便攀了高枝!喜服未穿,堂都未拜,也敢來擺夫人的譜!」
秦水墨卻抬起頭來,靜靜望著王妃說道:「秦燕兒是誰?我叫『水墨』,是端寧郡主,是皇上賜婚的夫人。」
劉嬤嬤見自家小姐竟然發這麼大火,也是一愣,忙上前拉住王妃,輕輕耳語幾句。
王妃望著秦水墨平靜的眼神,冷冷道:「你當真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嗎?」,心下卻尋思那御醫的診斷總不會錯,這野丫頭總是有『端寧郡主』的名分在身,不好做的太過。但轉念又想到自己竟與這天安城中被人恥笑的傻子同為人婦,當真可恨,王妃便笑道:「你倒有福氣,昏睡了幾個月,你可知自你入府後,王爺從未去過你那猗蘭軒?說什麼夫人,不過是養在府里的一個傻子罷了。」說罷帶著嬤嬤和丫鬟轉身而去。
回到猗蘭軒,阿言忙打來熱水,用帕子蘸了熱水給秦水墨敷臉,一邊喃喃道:「可別留了印子。」
秦水墨從阿言手中拿回熱帕子,也將它敷在阿言紅腫的左臉上。
阿言眼圈一紅,忙說道:「都是婢子的錯,讓夫人受辱了。」
秦水墨握住阿言的手,輕輕說道:「阿言,你不是婢子,記住,你是我的姐妹。」
「阿言何等身份,夫人你——」瞧見秦水墨眼中的堅定,阿言住了口,重重點了點頭,淚水卻又湧出。
秦水墨替阿言擦去眼淚,驀然卻「噗嗤——」咧嘴一笑。
阿言驚訝道:「夫人,您還笑得出來——」
秦水墨卻說:「我笑,可惜了你給我準備的手爐,白白摔壞了。」
阿言想到劉嬤嬤頭上那大包,估計這幾日也是見不得人了,不禁也破涕為笑。
「不過話說回來,那王妃怎麼那麼大氣性?我以前得罪過她嗎?」秦水墨問道。
阿言將帕子放在熱水中又重新擰乾了,一邊敷在秦水墨臉上,一邊搖頭回道:「王妃是兵部張尚書的長女,德妃娘娘的親侄女,聽說文采京華第一,便是男子也比不了。平素倒是端莊有禮,儀態萬方的,誰想今日卻——」
秦水墨問道:「王妃叫什麼名字?」
阿言若有所思道:「好像閨名叫做『玉若』」
秦水墨想想,鬧鐘還是一片空白,搖搖頭若有所思道:「不論多玲瓏可愛的女子嫁人後都會變得如此庸俗無趣嗎?這王妃也著實當的乏味——」
「那倒也不是,」阿言忙說道:「王爺對王妃可是寵愛有加,時常見到二人在花園散步,當真鶼鰈情深,令人羨慕——」阿言又想到王爺的確從未來過這猗蘭軒,除了叫御醫用心診治外,怕是早已忘了這位夫人。阿言心下黯然,生怕秦水墨再問起王爺的事。
秦水墨卻也再未說話。
阿言看看秦水墨面轉向里,似乎不勝疲乏,已沉沉睡去。阿言忙將被子給秦水墨蓋好,又去關了門。
四月春光仍是好,零零落落的梨花片片如雪,翻飛飄落在猗蘭軒寂靜的小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