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魔力、真相、艾倫蒂亞(6)
前線——王室領地與海瓦格領地的交接之處,法爾特,一場戰鬥醞釀於暗沉的天色之下。
天色無比陰沉,質感濃稠的烏雲如暴風雨里暗藍海中的漩渦,雷電試圖從中爬出,卻又被狠狠地拽回——被扯入漩渦中掙扎,扭動。
悶雷似鼓聲,伴隨著暴雨,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站在天空之下的士兵心中。
羅伯特騎著馬,在軍隊靠後的位置——他望著對面覆蓋著一層銀白色的軍隊,整張臉都緊繃著。
「科里福先生還是沒有醒過來。」在出來前,他想起了來彙報的僕人說的話。
科里福重傷昏迷,克里斯蒂失蹤,連遠征軍也沒有了消息。
他總覺得發生了些什麼超出他想象的事情。
教廷忽然下了戰書——這種舉動看起來也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
正是因為與教廷的僵持,他不能放任自己疑慮的情緒影響其他人。
「為了路德王國的榮耀!」羅伯特抬起頭,大聲道。
「為了路德王國的榮耀!」跟隨著他,士兵們高呼——一時間,雷聲竟然被軍隊的呼喊掩蓋。
也是這時,雨落下,落在兩方的士兵身上,落在羅伯特的臉上——以及,
對面,盲人法師站在雨中,不顧自己已經渾身濕透。
「準備吧。」他朝身邊的人說道。
==============================
特開羅蘭領地。
弗洛倫林大教堂。
因為是下雨,街道上沒有什麼人——這座教堂外的店鋪外表純白,幾乎每條街上都擺著艾倫蒂亞的雕塑。
沙沙……
披著厚斗篷的旅人走在街道上——這個時候依舊有「朝聖者」,可又因為只有兩個人而不被人們在乎。
這是兩個高大的男人,雨水落在他們的身上,發出了清晰的悶響,並且不斷地洗刷著斗篷。
「這雨還真是大。」其中一個人說。
「無所謂。」另外一個人回答。
「你以前來過路德王國嗎——阿爾瓦。」
「沒有幾次。」阿爾瓦回答。
首先說話的人微微抬起頭,露出一張有些滄桑的臉——威克爾。
「弗洛倫林大教堂里有一座艾倫蒂亞的雕像,傳說,如果寫下某個已經逝去之人的名字,在雕像前燃燒,就能讓那個靈魂的來生獲得祝福,幸福美滿。」威克爾緩緩說道。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阿爾瓦顯然想這麼說。
「但是在威隆頓,這個故事有一個後半段,使得這個故事變得可信,這個後半段是,作為代價,艾倫蒂亞會讓祈禱者痛苦地死去——但是,很值得了,對嗎?」威克爾意有所指。
用一個痛苦的死亡,換取重要之人的一段幸福的來生。
確實,很值得。
「威隆頓怎麼樣了。」阿爾瓦沒有再提起這個故事的事情,而是問起了威隆頓。
「佛瑞森說服了其他的威隆頓的魔法師——在他的主持下,那些魔法師已經通過了阻止教廷的決議,因為認為教廷的行為是在更改規律。這是他們不允許的。」威克爾和他一同走到了一條巷子里,觀察著遠處那棟純白高大的建築,「也找到了那個裝置的突破口,不過——你知道危險性。」
威克爾是不死之人,可是阿爾瓦只是普通人。
阿爾瓦全神貫注地觀察著那一棟建築,彷彿沒有注意聽威克爾的話——那麼大的雨,哪怕兩人的聲音都不小,也有些難交流。
「喂,威克爾。」誰知道,就在威克爾打算從其他方面入手時,就聽到了阿爾瓦的聲音,「你帶有紙和筆嗎?」
==============================
雨中的戰場比平時還要混亂,兵刃相接、士兵的怒吼在這個時刻都在雨里變得含糊不清——血也是如此,四濺的鮮血最終灑落地面,被雨水沖淡。
羅伯特在人群中,騎馬斬殺敵人——士兵們倒地,血水與雨水混合,濺在他的面頰上。
他向四周看去,忽然感覺到一股壓力逼近。
砰——!
腳下的馬發出嘶鳴,羅伯特的身體晃動,跟著馬朝著一旁倒下!
戰場依舊混亂,倒地的屍體無數,踩踏著這些屍體,盲人法師望著羅伯特和他的馬一起倒下,面容冷漠地繼續在其中行走,手中的法杖帶起的光芒偶爾閃爍,卻強勢地足以擊殺每一個靠近他身邊的人。
叮。
休伯特的耳力十分敏銳,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這個細微的——沖著他來的聲音。
他冷哼了一聲,混亂的環境中依舊可以輕鬆地匯聚魔力。
蜂擁的攻擊朝著聲音的來處竄去,但是對方的閃躲速度也很快,快得讓他懷疑這個人的身份或許是一位殺手。
但是也並非沒有辦法的——想要殺他,總是要靠近他的,不是嗎?
他站在原地,靜靜地等待著時機。
雨水劃過他的面龐,耳邊都是雨聲。
是以為在這樣的天氣中,自己會處於不利的位置嗎?
他緩緩抬起握著法杖的手,另外一隻手則放在腰間——那裡有一把匕首。
風忽然變得奇怪起來——不是從一個方向,而是從各個方向——顯然是法術,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有人像他一樣如此輕鬆地控制魔力嗎?
休伯特心中閃過了一絲疑惑,但是被他更習慣的,更強烈的情緒掩蓋了——他眉毛輕挑,以法術回擊——金色的光忽明忽暗,猛地將一切風給吹散開來!
砰——!
羅伯特一手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馬,爬了起來,他喘著粗氣,站起來時,猛地甩了甩身體,在這個過程中——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那些士兵中,出現了一個女人,她的頭盔被摘下,皮甲上沾著水,動作快得像是風,撲向了那個盲人法師。
但是風在她要接近的一刻停歇,隨著鈍重的聲音,一把匕首穿透了她的腹部!
這一幕並不能讓羅伯特動容,最令他動容的是——那個女人在被匕首刺中的時候,依舊向前——連那位法師也感到無比詫異。
羅伯特盯著那個女人的動作——拼勁了全力,一掌將什麼東西塞入了休伯特的嘴中!
嗒。
那是一瓶小型的魔葯,因此休伯特根本沒能吐出來,腹中的劇痛讓他的動作也變得無比暴躁——他想要推開眼前的人,卻因為無意中觸碰到女人胸前的偏於柔軟的部分時愣住。
女人?
「別……別吐……」耳邊響起了微弱的聲音,令他暗淡的瞳孔劇烈收縮。
這個聲音……
他厭惡著一切,哪怕站在教廷的立場上,依舊也對教廷不屑一顧。
因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他對一切的憤怒了。
可是,他忘記了一樣東西——或者說,一個人。
「海……海麗思……」他的聲音顫抖,下意識想要伸出手,空空如也——他終於心生出很久以前的他才會有的,他認為已經消失了的情緒,恐懼。
那個聲音喚回了他所有這樣的情緒。
「對不起。」當他覺得自己要瘋了的時候,一雙手握住了他的手,「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但,我還是私心請你……不要再帶著仇恨了……活下去吧……」
哪怕偏執的人是他,忘記了她的人是他,她還是如此說道。
接著,那雙好不容易觸碰到他的手的一雙手,從他的手心裡滑落。
像是再一次,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