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記憶斷層
眼淚隨著轉動的眼眶流出,在臉上劃出一道道光亮的水痕,那是以淚水為顏料,畫出的一副叫做悲傷的圖。
\t靈魂被抽走,整個人全都靠著細胞在支撐著,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神經調配著身體,一步一步的走向門邊,季明陽離開的時候情緒紛亂,一時忘了將門從外麵鎖上,夕涼輕而易舉的擰動了門把手,然後從屋裏走出來,向左拐,走十二步,站定,推開門,室內的一切就這麽呈現在眼前。
\t記憶回到一年前,那時候的她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觀看著季明陽的人生,他有他的女朋友,而她自詡為他的過路人,一個過路人未經主人允許的闖進了這扇門,然後被驅逐,因為她打擾了裏麵的主人和他的愛人。
\t如今,她自認為是他最愛的人,可同樣的門被打開,裏麵的人已經將去年未做完的事給做完了。
\t在瀕臨死亡的時候,有誰曾經以生命為賭注,賭她對他的在乎,不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隻求執子之手與子共生死;又有誰在她不安的時候柔聲說著我愛你,這裏的我是季明陽,你是葉夕涼,季明陽愛葉夕涼,很愛很愛;誰曾許她一個未來,未來裏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他會疼愛她一輩子,而她要容忍他一輩子的任性。
\t你要我容忍你一輩子的任性,可你從未將你的任性定下個界限。
\t好,我容忍,那你是否會將你的諾言繼續下去?
\t季明陽還趴在楊希蓉的身上,呼吸的聲音是情事之後才會有的粗重,他聽著門被打開,沒有像去年一樣將站在門前的夕涼趕出去,而是悠閑的翻身從楊希蓉身上下來,而後拾起被扔到一邊的衣服穿起來,動作優雅的和此情此景絲毫不符。
\t夕涼走到床邊,楊希蓉嘴角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可在她以為夕涼會哭著跑開的時候,夕涼卻繞過季明陽從地上撿起了她的衣服,然後扔到她的身上,用空洞的聲音說:“把你的衣服穿上,然後從這個家走出去,永遠都不要回來。”
\t季明陽仗著他得到的那個葉夕涼不愛季明陽的結論理直氣壯的站在一邊看戲,在夕涼說了這樣的話後還不忘打擊她道:“葉夕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家好像是我的,你是我的什麽人,你憑什麽在這趕人?”
\t夕涼失去的靈魂被季明陽一絲絲的拉回,她轉過身,將目光落到季明陽的眼睛裏,剛剛強忍住的哭意在季明陽冰冷戲謔的視線下又一次噴薄而出,“明陽,你說過的,你要我做你的妻子,你說過的…”
\t“那你看過不願意和丈夫上床的妻子嗎?”
\t夕涼神智因為季明陽的話有些錯亂,她搖著頭說:“我不是不願意,我隻是、我隻是害怕,我害怕…”
\t季明陽火大,“你怕什麽?!我又不是洪水猛獸,你用得著害怕嗎?!”
\t夕涼捂著嘴巴哭著蹲下身,然後跪坐在了地上,“我害怕什麽…?我害怕…因為…”
\t記憶的斷層相接處,曾經被可以忘記的記憶不知名的地方回來,空寂絕望的夜裏,是誰在黑暗中將她壓在身下,她反抗,得來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她哭喊,得來的是她的孩子的害怕。衣服被撕破,皮膚暴露在寒冷的空氣裏,屈辱,悲痛,從胸中散開,黑夜散不了,那一刻,她第一次有了一種叫做恨的情緒。
\t眼神再次空洞,燈光照不進去,世間萬物都化為了虛無,靈魂在體內就已經被撕裂,隻留下一個沒有感情的軀殼,聲音沒有感情和靈魂的支配,變得平穩而蒼涼,“因為什麽…?因為你強暴過我,我好疼,全身都好疼,天空碎了,黑色的玻璃落下來,像刀一樣鋒利,全紮在了心上,還有眼睛,心流血了,流了好多的血,眼睛看不見了,黑色的,全是黑色的,這些,都是你給我的,這些都是你給我的…
\t可是我卻把這些忘了,我原諒你,小心翼翼的呆在你身邊,一個不小心,又把你給惹生氣了,我去道歉,你趕我走,我去成軒那兒等你,我睡著了,迷迷糊糊的覺得你在吻我,我怕你生氣,就沒推開你,可你卻從門外走進來,你又生氣了,我好害怕,你也打的我好疼,你總是能夠這麽輕易的左右我的情緒,你看,你跟別的女人上床,我覺得我都快要死了。
季明陽,怎麽辦,我好想,又開始恨你了。”
夜代表著安逸,工作了一天的人們回到家,和家人們一起吃完晚飯後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完了電視就窩在床上睡覺,將白天遇到的事帶進夢裏,現實經過夢的加工,美輪美奐的讓人在睡著的時候依舊會嘴角彎彎的笑著。
你看,夜晚是多麽美好?
可是為什麽我看到的夜晚除了黑色再也沒有其他。
沒有聲音,知了還沒有出來,蛐蛐躲在牆角睡大覺,外麵的樹葉沒有風的吹動,安安靜靜的掛在樹梢,月亮出現在窗外,卻嫌棄屋內的沉悶而逃跑了,隻有偶爾水滴滴到地板上會發出微弱的啪嗒聲。
\t季明陽會任性,可他隻在夕涼麵前任性,他把所有的任性都發在了她的身上,從不去想她到底能不能承受的了,而任性起來的他也是看不見自己的錯誤的。
\t在他對夕涼說愛之前他不懂愛,在他對夕涼說愛之後,他還不會愛,不會愛的人,愛起來總會讓被他愛的那一個遍體鱗傷。
\t季明陽跪到夕涼的麵前,伸出去想扶夕涼的手被夕涼躲開,季明陽看著自己落到空處的手,終於後怕的哭了出來。
\t他強製性的把夕涼抱進懷裏,用祈求的語氣說:“夕涼,對不起,我以為你已經原諒我了,所以才沒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夕涼,你不要不理我啊。”
\t“季明陽…你放手。”
\t清淺的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讓季明陽害怕,季明陽拉著夕涼的手不願意放手,臉上是他這輩子都沒有過的委屈和害怕,可是夕涼看不到,自她回想起那個黑色的夜晚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看過季明陽一眼。
\t季明陽跪在地上,視線跟著夕涼走到了門外,在牆壁擋住他的視線之後他這才驚醒似的從地上爬起來,然後跟著夕涼走了出去。
\t楊希蓉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第一次承認,自己是徹底的輸了。
\t那樣的兩個人,她真的插不進來,一點都插不進來,而且她做錯的太多了,她已經不能再錯下去了,再錯下去,可能要下地獄了。
\t夕涼丟了魂兒似的走了出來,季明陽跟在她身後,僅僅一臂的距離,卻讓季明陽覺得那是比銀河係還難跨越的距離。
\t原來一直在錯的人,隻有他一個而已。
\t他不知道夕涼還能去哪兒,當初是他搬空了她的家,他卻沒能給她一個家,這樣,她還能去哪?
\t季明陽以為夕涼隻是在亂走,可夕涼卻在公交站等了好久,一輛一輛的公交車載著人離去,而她卻沒有跟著離開的意思,在季明陽以為她會在公交站台那兒站一夜的時候,夕涼卻上了一輛車。
\t夕涼傻了,也不知道坐車要付錢,季明陽跟上去要付錢,可上去之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帶錢,他想把手表交給司機做抵押,可很快就有人替他刷了卡,他尷尬的看著那個給他刷卡的小女生,有些為難的說:“能不能再幫我刷一下,我老婆也在上麵呢。”
\t小女生的臉在一瞬間垮了下來,可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又把公交卡給刷了一次。
\t季明陽道了謝,車上的人很多,可他還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了夕涼的身邊,沒有座位,夕涼也不知道要扶著東西,季明陽隻能一手拉著吊環一手扶著車椅將她圈在自己的保護範圍之內。
\t開了夜燈的公交車,車窗戶和鏡子差不多,季明陽看著玻璃上倒影出來的夕涼空洞的眼神,還紅著的眼睛又有眼淚開始往下流,眼淚落到夕涼肩膀上,很快就被布料吸收了。
\t季明陽意識到自己是在公交車上,側了側頭將眼淚擦在了自己的衣袖上。
\t公交車不久後停下來,季明陽見夕涼轉身,忙將自己的手從吊環和車椅上撤下來,然後跟著夕涼亦步亦趨的下了車。
\t還是不說話的跟在後麵,一臂的距離。
\t他看著夕涼走進一個小區,走到一個花園的休息椅前就坐了下來,然後就再也沒動過。
\t季明陽不敢靠近,隻能站在椅子後麵,椅子後不遠處有一棵桂花樹,沒有到開花的季節,所以隻有四季不落的葉子,生命悠長的葉子用時間堆積了更多的葉綠素,使得葉子呈現出墨綠的顏色,而這種顏色在夜空下,隻留一片烏黑。
\t季明陽看到伸到自己身邊的樹葉,不甘心的將那支帶著葉子的樹枝給折了,他現在看見任何黑色的東西都覺得厭惡,見到擋在自己身前的樹葉,也就理所當然的給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