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破咒(下)
珮瑤將頭埋進手臂里,幾塊碎石從頭頂上空倏爾落下,噼里啪啦地砸在了她的周圍,雙耳暫時性失聰。
異傀受到巨石的衝擊,展開雙臂在虛空中以「金雞獨立」的姿勢向後猛退。
珮瑤撐著手肘狼狽地抬起頭,一道金色光線劃破異傀身後的霧靄,直指他的背心。
異傀感知到身後凌冽的劍氣,左手臂自動伸長將倒在地上的段離羚揪起,扣住她細嫩的脖頸,迅速回身以此阻擋沐楚玉的靈蛇劍。
劍走偏鋒,沐楚玉與異傀錯身而過,一路滑到珮瑤的身旁站定。他將右手舉著的靈蛇劍換到左手,順便俯身用右手拉著珮瑤的胳膊,將她一把拽了起來,再又將靈蛇劍換回右手,目光炯炯地與異傀對峙。珮瑤起身後站在沐楚玉的身側靠後幾公分,趁這稍微可以鬆口氣的空擋,摸出手絹把自己的傷口給簡單處理了一下。
「放開段姑娘!」沐楚玉神色嚴厲。
「呵!她們害死了我的親妹妹,我要讓她們償命!」異傀面目猙獰地沖著沐楚玉吼道,手裡的力道更大了幾分。段離羚被他掐得頭向後仰,臉色慘白,提著一口氣艱難地求饒道:「小玉是被那個黃衣女子殺死的!不關我的事!」
異傀惡狠狠的目光投向了珮瑤,儘管他的另外半邊醜惡的面目隱藏在了段離羚的青絲之後,但珮瑤還是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哆嗦:段離羚!好你個小妖精,都這會兒了還不忘和我同歸於盡?我招你惹你了?我和沈簫尋又不熟!
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異傀哪裡還有閑工夫去動腦子?大手一甩,一掌推開段離羚,段離羚早有防備,將體內真氣運至上身護體,借著異傀的那一掌順勢撲倒在地上,任由異傀「呼」地一聲衝過去和沐楚玉廝打糾纏在一起。
靈蛇劍如蛇吐信般擊向異傀心口,異傀以右足跟為圓心,原地不動地左右側身、前傾、後仰,如同輕飄飄的鬼魂靈活閃過沐楚玉的劍身。
「哼!靈蛇劍也不過如此!」段離羚冰冷地哼道。
可她話音剛落,靈蛇劍便順著異傀躲避的姿勢走向纏上了他的身體,柔軟韌性活像一條真蛇,從他的右肩向下直戳心臟,而劍柄此時仍然被沐楚玉緊緊握在手裡,與眉奇高。原來靈蛇劍可長可短,見縫插針遊刃有餘,即便與對手相距數丈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吹毛斷髮。
異傀陰鷙一笑,右手握緊劍尖向後拔起並後退數尺,兩人各持一端,彷彿一人抵住蛇頭,一人拽住蛇尾。要是普通人這樣干,四根手指恐怕早就被削成泥了,而異傀則不怕,斷了接上便是,不費工夫,反正除了心臟,其他地方傷了也無事。
沐楚玉洞察到了異傀的歪心思:看來我要是想要除掉他,劍法除了穩准狠以外,最重要的應該是快!他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將其以風馳電掣的速度粉身碎骨的場景,咬牙狠拉手中的劍柄,卻不料那異傀還真不是吃素的,轉頭一瞬,伸長的青黑絲便如鬼魅般想他襲來,這個蠢物這是要幹嘛?先發制人?沐楚玉當機立斷,借著靈蛇劍的鋒利和柔軟,將他的黑髮絞得粉碎,漫天飛舞的黑絲讓人不禁頭皮發麻,尤其是它們像灰塵一般無孔不入,落在了兩個姑娘的身上後足以讓她們嫌棄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正當珮瑤和段離羚嫌棄得跺腳,不停地拍走衣衫上還有臉上的髮絲,甚至恨不得將自己埋到地底下時,沈簫尋來了。
他用展開的銷骨扇掃開濃霧,從裡面飛身衝出,翩然落地,如同降臨在紅塵中的仙人。
「沈——」段離羚才驚喜地呼出一個字,沈簫尋便一面躲避扇走飛舞的髮絲,一面殺氣騰騰地直衝異傀而去,渾身上下通體雪白,竟沒有一根頭髮粘在上面。
銷骨扇果然厲害!沐楚玉眼尾輕翹,目光狹長。
一心二用的異傀望著沈簫尋沖著自己的面門而來竟下意識地反手擋在面前……滿天翻飛的黑絲總算消停落盡,靈蛇劍也回到了自己的的劍鞘,珮瑤和段離羚各自捂著傷走上前圍看異傀的屍體。
當異傀反應到沈簫尋的目的是心臟時,一切都已經晚了,最初的決定如同離弦之箭,那是抓不住的追悔莫及!銷骨扇如同利劍插進了他的心口……他的故事就在這濃霧化開,落霞如血灑進葬月谷時草草結束了。心臟刺痛后的第一滴眼淚被鎖在了眼眶裡,清明得可看見一妙齡少女的影子,旋轉、微笑……一切說晚也不晚,說早也不早!
小玉死後,葬月谷的詛咒自然隨之破除,荒涼村裡舉村同歡,徹夜載歌載舞……只是沈簫尋拒絕了村長嚴正的好意,執意要趕回海棠閣,村長也不好強留。於是沈簫尋和段離羚就一同回了蘇州,而珮瑤和沐楚玉倒是特別接地氣地陪村民們玩了一宿,次日清早才離開。
剛進蘇州的城門,滿眼的繁華便讓沐楚玉感到恍如隔世,弔兒郎當的紈絝子弟本性再次暴露了出來。他伸完了懶腰又將手叉在腰部活動了幾下,看這架勢似乎今日準備大戰數十回合:「還是蘇州好呀!難怪古人曾說『江南舊遊凡幾處,就中最憶吳江隈』!」
珮瑤斜上看了他幾眼,不屑地默哼了幾聲。
本來珮瑤的任務是跟緊沐楚玉,然後從他身上打聽絳魂衛的消息,可是這些日子下來,半點零星的消息都沒撈到,倒還義務幫了沈簫尋和段離羚的忙。她思索著要不先回海棠閣,暫且再接一些其他的任務?這樣兼顧兩頭也好,總不可能一輩子就守著這個臭流氓吧?
「想什麼呢?」沐楚玉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嬉皮笑臉地問道,「沈簫尋和段離羚都回海棠閣了?你不回去?」
珮瑤眉頭輕蹙,心道:這傢伙什麼意思?莫非是想要支走我?
「我說過了,我可是你身上的狗皮膏藥!別想那麼容易就把我撕掉!」珮瑤食指指著沐楚玉,趾高氣揚地和他唱反調。
沐楚玉無可奈何地撇撇嘴:「那好吧!你打算去哪兒?」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珮瑤想也不用想,直接脫口而出。
「我去的地方……你姑娘家家的去不合適!」沐楚玉偷偷瞟了瞟珮瑤,假惺惺地委婉道。
「哪兒呀?」珮瑤明知故問,與他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彼此。
沐楚玉低頭拍了拍身上的衣衫,作罷道:「春心樓!」說出這三個字時,他還故意看向別處,裝作不好意思。
「又不是沒去過!你給我裝什麼孫子!」珮瑤翻了個白眼,輕蔑地「切」了一聲。
沐楚玉感到這個蠢珮瑤並沒有理解到自己的言外之意,急得又抿了抿唇,手舞足蹈地向她比劃道:「不!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這——這次——和上次你撞見都不一樣!」
珮瑤偏頭看向他,一臉的單純加茫然,眼珠子轉了幾轉:「什麼意思?」
面對這樣的笨蛋,沐楚玉也懶得費盡心思拐彎抹角,直接道:「我這次去春心樓不是為了單純聽小曲……」
「打住!」珮瑤舉起手霎時明白了,瞭然於心地點點頭,「我懂!我懂!」
說罷還用手背給他的胸脯撣了撣灰,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嘛!我絕不打擾!」
「那——你呢?」沐楚玉鬆了一口氣,隨即試探道。
「我?當然是回海棠閣啦!」珮瑤笑他多此一舉。
腦海里一道閃電劃過,沐楚玉的臉部稍微抽搐了一下,眸子里現出一抹似有還無的深沉。但很快他又恢復了方才的明朗笑容,若無其事地朝著珮瑤點頭。
——
相傳在三十多年前的某個夜晚,妖風陣陣,吹散了月前最後一片低沉的陰翳,蘇州某縣城一施姓員外家裡的側夫人產下了一對龍鳳胎,那時的圓月漸漸由皎潔變為了血紅。
男嬰取名施德恩,女嬰取名施南玉。
可惜,這對兄妹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便給施家帶來了不幸,先是母親難產而死,后是施家家族生意逐漸走下坡路。三年之後,施家長子溺水身亡,正夫人患上瘋癲之症,施員外沉迷酒色、一蹶不振,施家下人也是吃裡扒外、各自散去,只剩下不到十名忠心耿耿的老僕守著這座曾經風光無限的施家大院。
儘管施家發生了眾多變數,但這兄妹倆的感情卻日益甚篤,施德恩對妹妹施南玉更是體貼入微、關懷備至,直到兄妹倆十八歲的那一年,施德恩已是一表人才且學富五車,施南玉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分外妖嬈。父親施員外從青樓娶進來一名小妾,這名小妾名叫陸爻,精通五行八卦之術。她進門之後一見到這倆兄妹,立刻驚嚇得瞳孔放大,愣了好一陣子。等她清醒之後,慌忙給自己卜了一卦,那是大凶之兆!
陸爻將此事告知了施員外,說施德恩和施南玉兩兄妹前世是一對奸/夫/****男的是惡貫滿盈的土匪,女的是人盡可夫的人妻,今生他倆也是不祥之人,恐怕自己不久也會遭遇不幸!施員外卻擺手認為她是胡言亂語,不足為信……可是不足一個月,陸爻被自己當初一語成讖,慘死在自家床榻上,且被人割去了頭顱。
施員外大驚,回想起這十八年來施家發生的種種不幸,所有的遭遇在腦海里串聯成線,線頭即是兩兄妹的出生!於是,他和管家計劃毒死這兄妹,卻又被兄妹倆的奶媽給偷聽了過去,奶媽不忍心見到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慘死,又將計劃告知了兄妹倆。
施德恩與施南玉便在當天晚上逃離了施家,可是在經過城外的小樹林時,哥哥為了掩護妹妹成功逃離不惜犧牲了自己。施員外將施德恩抓回去之後,將他裝進了定製好的楠木棺材里,打算將其合著棺材在野外化成灰燼。那天夜裡,無風無月,大火熊熊地燃燒,但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雨給攪黃了……施員外那時已經回到了施宅,而在野外的那具破爛棺材里卻爬出了一隻燒焦的黑手……在場的奴僕被嚇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