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你的目標
【一】
東京市內新幹線，B2線。
已經挺晚的了，金烏已經只剩下小小的一點苗頭，橘紅色的天空昭示著這個城市的些許疲憊。越前尤里背對著車門坐著，琥珀色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著飛馳而過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天色有些暗，已經有些店鋪亮起了霓虹燈，一閃一閃的吸引著顧客的眼球，可是這些，對於女孩來說，沒有一點吸引力。
——病情加重的……後果是什麼？
——住院觀察，然後決定究竟要不要對你的胃進行進一步的切除手術。
——那麼.……就不能打網球了吧？
——.……
——知道了，非常感謝，先告辭。
景物向後移動的速度慢了下來，乘務員千篇一律的聲音響起：「東京市內B2線開往西動物園方向，本站是伴野綜合醫院，請乘客從右側門上下車。」
察覺到自己面前的光線被遮擋，越前尤里動了動琥珀色的眼珠，難得的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座位面前，右手抓著一側把手的少年。
「部長？」
「啊。」手冢國光一如往常淡淡的回答，只是這次兩人之間的氣氛好像有些不同以往，比任何時候都要尷尬。
「Ano（那個）……」越前尤里嘗試著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左手將原本斜靠著自己的書包拉到懷中，又向一邊挪了挪身子，勉強空出一個人的座位：「部長你要坐嗎？」
「不，沒關係。」
「哦。」越前尤里訕訕的將書包又挪回了原來的位置，氣氛又一次進入尷尬。
「啊，不好意思，我們下一個車站要下車了，麻煩讓一讓。」一對情侶從原本就有些擁擠的車廂里擠向門邊，手冢國光的上半身因為人流向越前尤里的座位方向傾斜了一個小角度，左手因為慣性，撐在了面前女孩耳側的玻璃上，越前尤里有一瞬間的閃神，畢竟這個姿勢有種越前尤里被手冢國光抱在懷裡的曖昧錯覺。
情侶成功移動到門邊，車廂里的乘客也恢復了原本的模樣，手冢國光拿開撐在越前尤里耳邊的手，順手推了推眼鏡：「尤里桑，你沒事吧？」
「沒關係。」越前尤里晃了晃頭：「倒是部長沒有關係嗎？」
「沒事。」
「我問的不是這個。」越前尤里突然說，語氣有些沖，搞得手冢國光有些愣住，跟不上女孩的思維。越前尤里抬頭，看見眼前一身藏青色制服的男生有些呆愣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一直以為手冢部長是那種，無論什麼事情都不會在臉上表現出類似驚訝的情緒的人，倒是真的沒想到部長原來還有這個樣子的時候。」
手冢國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掩飾性的推了推眼鏡：「啊……你剛才說問的是什麼？」
「問的是……為什麼部長這兩天都沒有去訓練，就連越前龍馬也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是出了什麼事情么？」
「.……」手冢國光沉默了，眼前的女生擁有一雙彷彿看透一切的眼睛，是絕對瞞不過她的，可是……算了，還是告訴她吧。手冢國光暗自吸了口氣：「尤里桑，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誒？」
【二】
越前尤里跟著手冢國光在下一站提前下了車，轉乘了地面公交，來到了一個新修建的大學網球場外。
「春之野大學網球場？這裡不是剛剛建好么，怎麼了？」越前尤里有些奇怪，難不成手冢國光是心情不好打算找自己打網球？
「昨天.……」手冢國光向前走兩步，隔著綠色的鐵絲網，看向場內：「我和越前龍馬，認真的打了一場球。」
「.……」越前尤里愣住了，她自然清楚手冢國光所謂的「認真打一場球」的含義，那天越前龍馬在和伊武深司比賽的那天自己就已經感覺出這個少年茶褐色的眼眸中正在下定什麼決心，沒想到，竟然是這個么……
用這種方式，告訴了越前龍馬，如果繼續這樣打下去，除了當一個翻版之外別無所長。
用這種方式，告訴了越前龍馬，什麼叫做自己的網球。
用這種方式，告訴了越前龍馬，他應該擔負的責任。
用這種……認真比賽的方式.……
越前尤里心裡一股無名火就這麼燒起來，一時氣急，向前衝上兩步，右手拽住了面前少年的左手。
「痛么？手冢君。」明明是疑問句，手冢國光卻清晰的分辨出音節之間咬牙切齒的味道。身後的女孩明顯憤怒的語氣也讓手冢國光一愣，左手就這麼任由垂著頭的女孩握著，沒有抽出。
也許是忘記了。
也許是沉浸在思緒里了。
也許是.……
貪戀女孩隔著薄薄的襯衫外套傳來的手心的溫度。
手冢國光茶褐色的眸子閃了閃，恢復了一如既往的語氣淡淡回答：「不，沒事，不用擔心。」
「你除了不用擔心之外，還會說什麼？」越前尤里被氣笑了，在醫院裡深深壓抑的情緒被完全釋放出來，嘴角譏諷的弧度越揚越高：「手冢國光，如果有哪一天你的左手不能再打網球了，請你記住，這就是你莽撞的後果！」
被女孩大力甩開的左手由於慣性在身側晃蕩了幾下，少年的身子有些僵硬，夕陽的光芒恰好照射在少年的眼鏡鏡片上，反光遮擋住了茶褐色眸子里的一切情緒。
越前尤里背對手冢國光，看著腳底下踩著的，少年和自己被夕陽拉長的背影，也陷入了沉默。
伸出右手，剛剛手心裡殘餘的溫度已經不在，僵硬的動了動手指，什麼都留不住么……
這隻手，這隻沒用的手，真的，什麼都留不住么……
銀紫色頭髮少年失去的記憶，藍紫色的球拍翠綠色的網球場，墨綠色少年倒在血泊中的單薄身影，朋友，背叛，失去，甚至逝去，如今就連眼前這個少年的左手，他的夢想也要一起溜走了么.……
少年和少女就這麼背對背站著，任由微風拂過兩人的頭髮，靜謐再一次無限蔓延。良久，向著落日的少年開口：「才能是要試過了才知道，越前的網球，只是越前南次郎的翻版，但是一直這樣下去的話，他永遠超越不了越前南次郎。」
——我知道。我當然明白。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厲害的對手，我想讓越前見識一下我的網球。」
——正是因為明白.……
「為了創造屬於越前自己的網球，這樣做是必須的。」
——所以.……
「哪怕.……代價再高昂.……」
——更加不可原諒。
「你以為，我應該感謝你么？為了我的『哥哥』？」女孩猛地轉身，聲音平靜的不像話。
「不是。」手冢國光揚了揚下巴，毫無畏懼的注視著眼前的強光，右手從身前繞過，護住身側的左手肘：「我的目標並不是要引領青學跟從上一輩選手的腳步，而是要創造屬於我們自己這一代的選手，為了這個目標，我不得不這麼做。」
又一列新幹線列車鳴著笛，呼嘯著駛過網球場邊，激烈的軌道之間的碰撞聲成為了此時畫面中唯一的背景音樂，單調，卻第一次讓越前尤里感覺到一種叫做「宏偉」的感覺。
也許，是在為眼前這個全身籠罩在落日金光之中的背影，喝彩吧.……
這就是你的目標么，手冢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