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我和墨長真心相愛
酆小玖再次醒來是被凍醒的，雖然現在正值夏尾秋初，可夜晚山上冰冷的寒氣，一點都不比花城的冬季好上多少。
身下是冰冷的地板，察覺到這裡她猛的睜開眼睛，第一時間往自己身上看去，當看到自己的衣服完好無損的還在時，她緊繃神經變的鬆弛，這才抬頭打量著四周。
昏黃的燭火左右搖晃，照亮屋內緊靠近它的幾件物品，一張桌子，後面牆壁上畫著一個人，高大威猛手拿一把開山大斧，可惜太黑看不到臉，但給她一種無名的敬畏。
正當她對著人像發獃時，突然在漆黑的屋內想起一個渾厚的男聲嚇的她心臟猛的一跳。
「這是山神像，尊奉在大堂，保佑小木山平安。」
酆小玖眼睛朝黑暗中看去，只聽腳步聲陣陣悶響，然後她看到了袁廣的身影，在他的身後跟著萬蒙和另一個長相斯文的男子。
大堂的火燭被人給點著，幽幽火光聚在一起瞬間照亮了整個大堂。
酆小玖這才能夠看清四周，這是一個會客的前堂。
「你上山路上昏倒了，這裡是山寨。」袁廣再次出聲。
酆小玖點頭，然後從地上虛弱的爬起，對著他感激彎了下身子：「多謝。」
袁廣經過她面前斜看了她一眼，萬蒙則是瞪看她一眼，只有最後一個男子很溫柔的對她抬了下手笑道：「你身體不好，坐著吧。」
此話一出，酆小玖眼睛一顫，下意識轉頭看向袁廣，她身體的情況袁廣已經知道了？
袁廣看到她眼睛中的驚疑，點頭回她：「你面前的是我山寨醫師，你得了很嚴重的胃病，無法根除醫治。」
這些酆小玖早就知道了，她對高藍禮貌行一禮，然後也不硬撐著自己疲憊的身體坐了下來，俯頭便看到桌上的糕點，猜出是袁廣準備的，她抿唇一笑，自然地拿過吃下。
「你說你是墨家的未來兒媳，誰能證明？」
酆小玖吃了兩口糕點便放下不吃了，沒有桔子糕，什麼東西到她嘴中都缺乏味道。
聽到了袁廣的話，她仰頭一貫如常淡笑著回他：「墨長本人能夠證明。」
「如果你們兩人是串通好的呢！」萬蒙兇狠接道。
酆小玖無奈一笑：「我和墨長真心相愛，他是不會看著我被你們欺凌的，而且，墨長是墨家的大公子，有他在你們山寨，那寫上一封書信送到花城墨家，表明你們想與墨家和親的意圖，有我和墨長在這裡為人質，此事辦起來難道還不簡單嗎？」
「老大切不可，萬一那封書信帶來的是朝廷的官兵.……」
酆小玖冷笑一聲：「難道山腳下南將軍帶的兵不是朝廷的兵？兩方交戰必有傷亡，反正我時日不多，你們到時候打起來，大不了我和墨長來個雙雙殉情，可是……你們要想清楚了，我們兩人是殉情，而你們整個山寨是陪葬！」
酆小玖說著笑的陰冷：「道理就是這麼個道理，如果你們這邊能夠退上一步，我們那邊也退上一步，這傷亡沒有了，到頭來還結了個親家，難道不是錦上添花？」
袁廣看著她不語，萬蒙哼道：「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酆小玖頗感無力，眼睛環視房間一遭，忽然她看著大堂中央牆壁上的山神像道：「我可以對著山神起誓，山神的故事我聽說過不少，它是保佑一方平安的大神，你們畫山神像在這裡，自然是為了祈求寨中的兄弟們平平安安，你們想要一方凈土，我們想要減少傷亡，而和親是最好的選擇。」
「你的真名字叫什麼？」袁廣沉聲問她。
酆小玖一時沒有聽懂：「酆小玖。」
「墨家人為什麼會讓你當他家未來的兒媳婦？」袁廣繼續問她。
酆小玖更是不解，這個她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沒辦法她只能又說一遍：「因為我和墨長真心相愛，墨長非我不娶，墨家人只能讓我嫁入他家。」
「墨家人又憑什麼聽你的話派來和親對象？」
「若是墨家派不來，你就把我的頭顱送到墨家。」酆小玖說的淡定，卻給人一種自信從容。
酆小玖說完不再開口，徑自為自己倒了杯水，喝下之後，她看著門外黑暗的天空陷入沉思。
「酆小玖，你說的倒是輕鬆，那這封書信就由你來寫吧。」袁廣話落下，他對萬蒙揮了下手，萬蒙走到一旁拿過筆墨到她面前放下。
酆小玖看著白紙黑墨，並不動作。
她看著袁廣道：「我要先見到墨長，不然我是不會寫的。」
「呵呵，酆小玖，你的話我不信半句。」
酆小玖無力的將自己身體靠在身後的椅背上，抬頭看著天花板不語，你不信我還能怎麼辦？！
看著看著她突然將眼睛移到了高藍的身上，高藍對她儒雅一笑，酆小玖忽然對他來了興趣，身體扭轉他的方向，笑問他：「我的病還有多長時間？」
高藍沉默了一下，隨後淡笑著回她：「十個月。」
「咦，還有十個月啊，看來央鈞最近把我身體調理的不錯。」酆小玖話落，高藍訝異了一聲。
「央鈞？」
酆小玖誠懇的點頭：「是央鈞，有問題嗎？」
「聽說是個神醫。」高藍用平靜的語氣說著。
酆小玖聽后驕傲笑道：「恩恩，他醫術超高的。」
「可是他沒有治好你的病。」說到這裡時，高藍語氣有那麼幾分鄙夷。
酆小玖當下皺眉，冷聲反駁道：「他是人不是神。」
高藍深看著酆小玖，然後低頭說了聲抱歉。
酆小玖搖頭道：「央鈞是我在這世上見過的最負責人的大夫，他每日都會逗我歡笑，讓我笑著面對剩下的日子，但他從沒有放棄過我，對我愛護無微不至，不管世人如何看他，他的神醫之名當之無愧！」
「高藍受教。」
酆小玖不再和他說話，而是看向袁廣道：「袁寨主，我不知道我還能在你面前說些什麼，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話我已經說完了，取決是你的。」
「你不怕死？」袁廣凝視著酆小玖的眼睛，想要從她眼睛中看到些什麼，卻是一汪平靜潭水，讓人看不透。
袁廣話落下，酆小玖突然笑了起來，從小聲笑到大聲，再後來笑到肚子疼，捂著肚子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淚水后，她將身體虛弱的趴在桌上，笑看著袁廣，好似再看一個很逗笑的笑話。
她說：「袁寨主，您不必再試探我了，我還就真的不怕死，若是我怕死，玉城的那把燃燒半邊天的大火就不會有，如果我怕死，我就不會獨自一人單槍匹馬的來到你的山寨中，如果我怕死，或許連你這個小木山都不會踏進一步！」
酆小玖笑的渾身抽搐，這一笑，笑的有些猛了，又牽動到了她的胃，疼的她當即皺眉，坐立不安，順著凳子重新滑下自己的身體蹲在地上，額頭涔出一層薄薄的汗液。
高藍面色一變迅速跑她身邊，扯過她瘦骨的手捏在她的脈搏處，眉頭越皺越深：「你不能再情緒波動太大了，葯馬上熬好，不知道你以前喝得什麼葯，我就給你抓了一些能短暫緩解疼痛的葯，等到明日央鈞來找你，再讓他為你調理！」
酆小玖不知道這時候她該笑還是該哭，流寇的他們，一邊在威脅她一邊又在照顧她，這樣的一冷一熱，讓她放入置身水火中，痛苦不堪。
最後她還是笑了，抿唇微笑著說了聲：「謝謝。」
直到疼痛緩了過來，酆小玖這下是再也懶得起身了，就這樣盤腿席地而坐，在三個大男人驚訝的表情下，她仰頭對袁廣道：「不知能提個小小的請求。」
「說。」
「我想吃桔子糕.……」
話剛落下，萬懞直接沖她吼出：「你真當這裡是你家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酆小玖白他一眼，又一次沒有壓制住本性的頂回了一句：「我和你說話了嗎？你接什麼接！」
話落，萬蒙臉色一臭，突然抬腳朝她走來，酆小玖也不怕他的抬頭用著極為鄙夷的口氣說著：「怎麼，又想打我？你是不是只會打女人？老娘我鄭重警告你，你再敢動我一下試試！」
酆小玖這次是真的動怒了，毫不掩飾的殺氣劃過黑深的眼睛，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令周圍的空氣都跟著變得冰冷。
萬蒙被酆小玖震懾的腦袋一蒙，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小姑娘嚇到時，表情頓時變得陰沉，死瞪著酆小玖，那抬起在半空中的手青筋凸顯！
酆小玖毫不畏懼的回瞪著他。
萬蒙咬牙噬笑：「好啊！」他抬頭看看屋頂，重重垂下了手臂，下一秒忽然大掌朝她耳際刮來，伴隨著他兇狠的聲音：「那就讓我看看你能怎麼樣！」
呼嘯而來的掌風刺的她耳膜生疼，她沒有躲，抬頭睜大眼睛的看著他朝她打來的巴掌，距離她越來越近，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就越來越冰冷，看著他的眼睛就越來越平靜。
眼見巴掌就要打上來時！突然門外響起了一個兄弟的喊聲：「不好了！北林起火了！」
巴掌驟然停止在距離她臉頰一寸的地方，一切陷入了短暫的安靜，酆小玖依舊冰冷的看著他，一雙冷如冰霜的眼睛中閃著犀利的光澤。
『騰！』的一下，袁廣從主位上站起，一邊朝外走一邊道：「找兩個人看住她，我們去北林看看！」
萬蒙凶看酆小玖一眼，憤然放下了自己的手，跨步追著袁廣而去。
巴掌落下，酆小玖突然鬆了口氣，身體一瞬間鬆弛下來喘著氣息。
「呵。」忽然身後響起了一個低柔的男聲。
酆小玖微歪頭朝高藍看去，見他掩唇低笑，她不解的挑眉問道：「你在笑什麼？」
「笑你這女子有趣。」
酆小玖沒忍住脾氣的白他一眼：「您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要說不怕誰信？若我是個武功蓋世的大男人，肯定會第一個砍了萬蒙的手！」
這是她這三年來第一次有想要殺人的衝動！那麼強烈！
「幸好你是女子，不然……」高藍話說到這裡故作停頓，酆小玖斜看他一眼：「不然怎麼樣？」
「不然.……」高藍忽然眯眼微笑：「你不會活到現在。」
酆小玖聽后不屑冷哼：「謝您吉言！北林著火了，您老不去看看嗎？」
「在夜晚著火，估計又是南雲亦所為吧，這倒是做得過分了。」高藍語氣明顯不悅。
「有什麼過分的？」酆小玖冷哼。
她話落下，高藍突然睜開了一雙冰冷的眼睛，他看著酆小玖一字一句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軍匪交戰忌火燒山林！」
「為何？」
「就如你所說的，我們想要一方凈土，那不僅僅是想要，更想的是一輩子的歸屬，火燒山林有違天道，必遭天譴，大雨不下之時，生靈塗炭，飢餓成災，寸草荒蕪，是禁忌！」
酆小玖怔愣的看著高藍，在他的話語中，她緩緩起身朝大堂門口走去，拖著虛弱的身子她看到了北邊天空的紅色，看到了北邊天空的黑煙，看到了北邊的煙雲瀰漫，看到了掙扎逃荒的飛鳥，看到了樹杈上的耀眼火光！
這一幕像極了她在玉城放的那把火，火勢憑空而來，有範圍的在控制燃燒，焦糊的味道遠遠傳來，忽然在這焦糊的味道中，漫過一道清新氣息，不知是她鼻塞不通還是身體太過虛弱，她竟是覺得這個味道好像橘子。
心中一有這樣的想法冒出，她忙低頭苦笑，所謂睹物思人，應該就是這樣了吧。
身後方響起了高藍的腳步聲，他經過她的身旁，轉頭對她道：「屏障後有一個軟塌，你好好休息一下吧，袁廣不是一個不分情理的人，萬蒙性子急些，卻也是個明事理的人，你不用太過於他計較，等會兒會有兄弟給你送葯，你記著喝下，沒放毒的。」
高藍說完，抬步走了出去，隨後有兩個山寨兄弟過來將房門給帶了上，『嘩嘩』聲響起，她聽到了上鎖的聲音。
酆小玖看著門外黑洞的一切，她凝視兩息，轉身朝高藍說的軟塌走去。
卻在經過那一盤她才吃了一口的糕點時，停下了腳，看著糕點她忽然喃了一聲：「表面再好，人心去向，又有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