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有沒有受虐待
酆鴻在看到酆小玖的瞬間,老淚縱橫,激動地跑到她面前,將她整個抱入懷中,一下又一下寶貝般的拍打著她的後背,聲音顫抖的重複說著:「好孩子,好孩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失蹤一年,叔叔整日里提心弔膽,現在沒事,真是我酆家之福!是大哥大嫂的在天之靈保佑的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酆小玖本來平靜的心在聽到酆鴻含淚吶喊后,再也忍不住淚水的流下了眼淚,久違的親情在這一刻如潮水般朝她眼睛湧來,最終她哭的像個孩子,卻從頭到尾沒有喊酆鴻叔叔二字。
酆家大堂,酆天樂高興的一直拉著酆小玖的手有說不盡的話,但酆小玖看酆鴻臉色知道他有話要說,便對酆天樂笑道:「樂樂,姐姐有些餓了,樂樂去給姐姐拿些吃的好嗎?」
酆天樂一聽趕忙道:「樂樂一直記得姐姐喜歡吃的糕點,這就去給姐姐拿,姐姐可不能走!」
酆小玖笑著點頭:「等你回來。」
「恩。」
酆雅婷看著眼前姐弟情深的兩人,眼底深處劃過陰霾,纖纖細手早已將手中手帕捏的皺亂,她自己沒有感覺,卻沒有逃過酆小玖的眼睛。
在酆天樂離開后,酆鴻這才沉重的開口:「大哥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派人尋過,卻並未找到你父母的屍體,也沒有找到你的人,現在你回來了,真是萬幸。」
酆小玖淡聲回他:「爹娘被安葬在玉桔山,我在玉桔山呆了一年。」
酆鴻聽后突然皺眉:「山寨?」
酆鴻話落,一旁大夫人張秀蘭驚叫出聲:「那群土匪?!」
不知為何土匪兩字從張秀蘭口中說出令酆小玖感覺刺耳,土匪?呵,就是這群土匪救了你們找了一年都沒有找到的我的命!
「嬸嬸,他們是好人。」酆小玖為夏珍蓉辯解,卻是聽到酆鴻回她:「好人壞人都是做給人看的!我問你,他們可有虐待你!」
酆小玖搖頭:「未曾虐待。」
「那你為何現在才下山回家!」一句話凶的酆小玖手腳冰涼,她想笑,她想吼,她想罵!
你在質問她?不是應該你們這些做長輩的自責沒有來尋找她的嗎!
剛才僅存的一點親情再次被冷水澆灌,澆滅,澆的連煙都不冒!
「叔叔。」酆小玖喊他,然後她抬起頭,平靜的眼睛直視他怒火威嚴的眼睛,不卑不亢道:「談談我父親的事情吧,我父親是被陷害死的,害死我父親的是花城慕容家。」
誰知她的話落,酆鴻再次質問了她一句:「那群土匪究竟有沒有虐待你!」
酆小玖面色一白,冰冷寒意直衝腦門,身體里的血液血管在這一刻被凍結凍僵凍裂,那凍裂的疼痛好似要把她撕裂。
有沒有受虐待?
她就想問,她的叔叔究竟想知道什麼!
然而她也的確這樣問了。
「不知叔叔說的虐待是指哪一種?身體上的還是心靈上的?」
此話一出,酆鴻一掌重拍在桌上,嚇得屋內人均是心跳加速,唯獨酆小玖的心停止了跳動。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是大家閨秀,從小受優良教育,這不知羞恥的話誰教你的!是不是那群土匪!小玖,他們如果真的虐待你,叔叔必定為你報仇!」
酆小玖突然笑了,笑的癲狂,笑的人脊骨發寒。
她的叔叔想讓她說什麼?她說了他們是好人,她叔叔不信,難道非得讓她說他們是壞人嗎?也許她叔叔就是想讓她這樣說吧。
說他們虐待她?
她是大家閨秀,土匪山寨生活一年,如果說遭人虐待,她的名聲清白還何在!
雖然這東西一年前便已經沒了,但她容忍不了這些話從她叔叔口中說出!從酆家,從她親人口中說出!
她開口轉移了話題,壓抑著心中憤怒的開口道:「父親的案子有問題,當年爺爺把雲參的生意交給父親,父親便圍繞誠信二字用心經營,從未種過除雲參以外的其他藥材,可在給朝廷送去的最後一批藥材中出現了沙參.……」
然而她的話沒說完,酆鴻突然又是一掌拍在桌上,臉色陰沉的對她下達命令:「今日你剛回來,許是累了,待你明日休息好,我們將雲桔山山寨和你的事情處理清楚了,再處理大哥的事,就這樣。」
說完酆鴻一揮袖子從她面前大步離去,張秀蘭在酆鴻走後,走到酆小玖面前,抬手將她冰冷的手拉入手中,和聲道:「你叔叔可是找你了一年,他也曾去山寨找過,可山寨人說沒有見過你,你現在出現告訴你叔叔你在山寨生活了一年,你可是個女孩子,還是個清白的女孩子,你叔叔是擔心你,只要你說出那群土匪的罪行,你叔叔定要為你找回公道,大哥和你叔叔生前最疼你,肯定是要先從你出發,你也就別再氣你叔叔了,好好想想那群土匪可有對你動手動腳,你今後還要嫁人,可不能被婆家嫌棄,不然你叔叔和我以後又有和臉面去面對你父母。」
張秀蘭的手很溫暖,可怎麼也暖不熱酆小玖已經冰冷到沒有知覺的手。
張秀蘭見她面色蒼白,嘆了一聲:「小玖,你要學會堅強,酆家還在,我們還在,你回家了。」
回家?
這兩個字讓她血液再也沸騰不起來,之後其他夫人上前裝模作樣的安慰了她一番后,她木訥的從凳子上站起。
酆小玖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的屋子,也不知道張秀蘭和酆雅婷什麼時候走的,只知道,在酆天樂來后,面對一個真心關懷她的小孩子,她再也無法戴起堅強的面具,抱著酆天樂無聲哭泣。
哭累了,她鬆開酆天樂消瘦的小肩膀,起身遊魂般的走到床邊,將自己埋進被褥中,如一具冰冷的屍體,一動也不動。
酆天樂拿起桌上酆小玖喜歡吃的花餅走到她身後,輕聲喚道:「姐姐,樂樂給你拿了你喜歡吃的點心,吃一些吧,姐姐以前告訴過樂樂,生氣了就要吃,吃東西能讓人快樂。」
酆小玖無力的朝他擺擺手:「姐姐吃不下,樂樂,你回去吧,姐姐今天這副狀態是沒辦法好好陪你了。」
酆天樂搖頭:「樂樂不走,樂樂要陪姐姐,以前樂樂不開心的時候都是姐姐陪在樂樂身邊,今天由樂樂來陪姐姐了。」
酆天樂是個很乖很懂事的孩子,酆小玖沒再理他,他放下糕點跑了出去,本以為他是回去了,誰知他竟然拿著它的作業又回來了,酆小玖床上趴著,他就坐在屋中不說話靜靜的寫著夫子布置下來的作業。
等酆小玖從悲傷中慢慢蘇醒回來后,已是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轉頭看向屋內,酆天樂還在認真的寫著作業,她不禁輕嘆一聲,正要起身時,突然她的房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她眼尖的看到酆天樂被嚇的渾身一顫,手中的毛筆在他已經寫滿的作業上劃出了長長的一道,這作業被毀了。
酆小玖怒意襲上心頭,她可以忍受對她的一切不公平,卻不能忍受對她身邊疼愛人的傷害!
一個凌厲的眼神射向門口,只見推開房門走進來的是酆雅婷,今日這是第二次見到她,第一次她穿著一身高雅白裙,第二次她穿著貴雅紫裙,是她身上衣服的顏色,她素來喜歡紫色,只因紫色不鮮不亮卻沉穩優雅。
今日紫色穿在酆雅婷身上,不得不說真的很美,很驚艷,但也僅限於驚而已。
不知是她心理作用還是其他,她總覺得酆雅婷穿紫色的衣服失去了往日雅氣,倒是有點傲嬌小姐的囂張跋扈。
酆雅婷禮貌對著酆小玖點了下頭:「爹爹讓我來尋小天去吃晚飯,順便問問你要不要一起吃。」
順便?
真是好順便的兩個字。
酆小玖還未開口說話,酆天樂『砰』的一聲用力將毛筆砸在桌上,小臉被氣的通紅,他站起身,拿起桌上寫好的作業將它豎在酆雅婷面前吼道:「你賠我的作業!我寫了一下午,就這樣被你毀了!你陪我的作業!」
酆雅婷臉色頓時青一塊白一塊,酆小玖見狀想笑,而她也的確是笑出了聲來,可說出的話語卻是對著酆天樂:「樂樂,夫子沒教過你,慎勿發怒,怒則失敬嗎?」
酆天樂極不情願的放下手臂,將身體轉向酆小玖,悶悶的回她:「教了。」
酆小玖繼續道:「那夫子有沒有教過你,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酆天樂小腦袋耷了下來,聲音缺乏底氣的回她:「教了。」
「那你對這句話的理解是什麼?」酆小玖說著眼中劃過嚴厲的光,嚇得酆天樂後背不自覺的僵挺,儼然一副怕夫子的學生模樣。
認真的開口道:「經常複習學過的知識,不是很愉快嗎?」這句話他六年前便已經學過了,所以回答起來很自信。
酆小玖聽後點頭,酆天樂見狀正要笑,卻見酆小玖眼中的嚴厲絲毫不減,還越發逼人,他不敢有動作了,戰戰兢兢的站著。
酆小玖看著他道:「你說的是夫子所教,而不是你自己所思。」
酆天樂怔住:「樂樂不懂。」
夫子是這樣教的,而他也是這樣理解的,難不成這句話還有別的解釋嗎?
「樂樂。」酆小玖叫他一聲,酆天樂恭敬的應著,然後便聽酆小玖道:「夫子所教是對知識的一種標準解釋,這種標準是建立在你對他所教內容的潛在理解上,你懂得這句話意思卻用文字表達不出來的時候,夫子給了你一個結論,這時你會眼睛發亮說『哦~原來如此』,但這真的是你自己的理解嗎?」
酆小玖繼續道:「自己的理解是用自己的話,自己的想法重釋這句話,六年前我問過你這句話,你的回答便是這樣,六年後依舊如此,你可真的有要將學到的知識變為自己的嗎?你用心了嗎?」
最後一句話酆小玖加重了下口氣,酆天樂的心突的猛跳了一下,羞愧的將自己的頭壓的更低了。
酆小玖見他虛心模樣,清冷如水的聲音從口中發出:「抬起頭!」
酆天樂身體一顫,下意識抬起頭,卻不敢看酆小玖眼睛,有意識的躲閃著。
酆小玖見他這般模樣,多想此時手中有一根教鞭,然後抽在他身上,別的沒學會,投機取巧的懶散勁倒是學到的不少。
她微吸一口氣淡聲對他道:「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的另一種解釋,學了又時常溫習和練習的人,是令人高興的。」
酆天樂撇向別處的眼睛忽然睜大,一句完全不同的句式,卻道出了相同的意思,他只覺得全身的汗毛在顫慄,是一種發現新事物的激動。
酆小玖見他臉上表情,心道,看來他是懂了。
「今日的作業,多加十遍,還要寫出一篇你自己的想法來給我看,寫不出來不準吃飯。」
話出口,酆雅婷臉色變得詭異,正要說些什麼時,卻見酆天樂恭敬對酆小玖彎了下腰,語氣非常的認真:「樂樂知道了。」說完他重新坐回桌旁,然後拿起毛筆認真書寫。
酆小玖淡淡的掃了酆天樂一眼后,抬眸對臉色怪異站在門口的酆雅婷道:「二小姐,您還有事嗎?」
酆雅婷張了張嘴,然後她什麼也沒有說,抬步走向酆天樂,彎身對酆天樂溫柔笑道:「小天,爹娘等你用膳呢~先去吃飯,吃完飯後我們在寫如何?」
誰知她話落下,酆天樂頭也不抬的對她回了句:「不好!你去告訴我爹娘,要他們不用等我了。」
他用的是我爹娘。
這三個字令酆小玖微微挑眉,看來樂樂並沒有接受這個被酆鴻從外面接回來的私生女。
並且從開始她就注意到了酆雅婷喚酆天樂小天,而她喚的是樂樂,或許她是為了證明些什麼吧。
酆雅婷被酆天樂一句話氣的面色一白,只覺得在酆小玖面前丟盡了臉,最終沒再說話,連和酆小玖打一聲招呼的禮儀都給忘了,倉促離去。
酆小玖目送酆雅婷離去,在她離開后,她又看向正在努力寫作業的酆天樂,靜靜的看了許久,身體一倒重新將自己埋入了被褥中,閉眼思索著自己的處境。
對酆雅婷的事情她並不想多問,也是她沒有精力多管,她現在連自己都顧不住,哪有時間去摻和別人的事情,況且酆雅婷並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般軟弱,她現在一點都不想招惹她。
殊不知,她已經招惹了。
酆雅婷來到大堂吃飯期間,吃著吃著眼淚便落了下來,酆鴻自知對不起酆雅婷母女,所以對於這個從小缺少父愛的女兒還是有愧疚之心,當即拍下筷子,起身朝酆小玖所住的小院走去。
此時的酆小玖因為思考過度,她餓了,起身拿過桌上張秀蘭給她的糕點便獨自吃了起來,然而她這一塊糕點都還完全未入肚,門外響起的沉重雜亂腳步聲令她突然眼皮不安一跳。
她拍拍手上的糕點屑,起身迎向朝這邊走來的一行人,靜靜站著等候。
酆天樂還在寫作業,認真用心的程度直到那走進門來的酆鴻喚了他一聲,他才從作業中驚異的抬起頭,轉頭看向身後,頓時愣住了。
在他的身後站著酆家很多人,除了酆鴻和張秀蘭,還有別的幾房夫人與酆家子孫,這下全部涌在酆小玖的小屋中,倒是顯得小屋擁擠了,而此時的酆小玖硬生生的被人群擠到了靠近門的地方,站在了一群丫鬟後面,而她卻沒有生氣,反而一臉平靜的靠在門邊仰頭望月,好似她本來就是在賞月般的悠閑。
「爹娘,你們怎麼來了?」
張秀蘭走到他身旁,眼睛往桌上一掃,見桌上擺滿了他寫的作業后問他:「你為何寫這麼多?夫子不是說只有一遍嗎?」
酆天樂一聽張秀蘭的話,呆了兩秒后突然驚叫了一聲,然後手握毛筆繼續寫字,一邊寫一邊回張秀蘭:「娘,你們別留在這裡了,都打擾我寫作業了。」
這時酆鴻走到他身旁問他:「你在寫什麼?」
酆天樂一聽是酆鴻的問話便放下了筆,認真的回他:「孩兒在寫心得。」說著酆天樂指著桌上自己已經寫了一半的心得道:「姐姐說,夫子所教是夫子的想法,樂樂要想讓知識屬於自己的,就要寫出自己的理解,樂樂正在嘗試。」
這話酆天樂說的一點問題都沒有,而酆小玖聽著也沒有任何問題,可偏偏有人就能把白話聽成黑話。
張秀蘭突然怒喝:「什麼夫子的想法你的想法,夫子如何教的你就應該如何學,不然要夫子何用?自己的想法,有多少人就是因為自作聰明最終不得善終!」
酆小玖眼睛忽然忘記眨了,她聽著張秀蘭的話,一時被驚得長大了嘴巴,驚訝過後她將眼睛重新移到懸挂高空的月亮上,心中嗤笑,低俗。
張秀蘭話出口也把酆天樂吼愣了,孩子不懂,下意識將目光看向酆小玖。
酆小玖知道酆天樂看著自己,可她頭也不回,此時此刻她多想對酆天樂說,你不小了,有些事情得你自己去思考,別人說的永遠是別人的想法,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還是自己動腦子想吧。
酆天樂等了許久不見酆小玖理他,眉頭糾結的擰了起來,而這時張秀蘭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是對這酆小玖說的:「小玖,嬸嬸是真心想要待你,小天也是真心把你當做姐姐,可你現在卻讓孩子不吃飯寫作業,這樣逼迫孩子,他又能學到什麼!」
酆小玖沉默。
酆雅婷突然音線顫抖的響起,對著張秀蘭柔聲道:「母親,別怪小玖了,小玖肯定也是為了小天好,想要小天早日成才。」
酆小玖繼續沉默。
然而單純的酆天樂沒有聽出酆雅婷話中的別有深意,還很認同的點頭:「是的是的,娘,你就別怨姐姐了,姐姐也是為了我好。」
這一刻酆小玖突然不想在這個家呆了,她對酆天樂有種說不盡的失望,並且同時在自己心中補了一句,以後若是自己孩子這般木訥,她就去撞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