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殘絲斷魂，一路平安富貴吉祥
吃完中午的幫忙飯後人都忙碌了起來，煙花鞭炮音響等等一切東西都要往樓上搬，老漢花錢請了一個樂隊，用來今晚做大夜哭喪，幫忙的人跟著老漢下了樓一件一件的往樓上搬東西，沒事可做的親戚們也都三五成群的跑出去逛街去了，趕在吃晚飯之前回來就行。
我們這紅白喜事都是需要禮尚往來，人人家都有一本人情薄，別人送我多少我記著，我送別人多少也記多，送人情就按照本子上面的名字送，邊送邊記，久而久之相識的人都有了來往，你家有事我送一百，等到我家有事你再還回來一百就行。
客廳里已經擺好了專門收錢的桌椅，我大伯是小學老師，收錢就由他登記名字，還有一位表叔拿了一個大黑皮包坐在我旁邊負責收錢，而我的任務就是遞香煙和毛巾。
喪事也有個說頭，結婚寫人情那都是送果凍喜糖之類的物品，而辦喪事只能送毛巾。
最先來送人情的是鄰居們，有送三十的有送五十的，送了人情，大伯登記好了名字，表叔再點清楚了錢，我才給他遞一隻香煙和一包新毛巾，還要說上一句拿好，慢走。
剛開始人來得斷斷續續，一個多小時我手裡三包煙都還沒有發完，等過了下午四點鐘來的人就慢慢多了起來，我見到了許許多多既熟悉又陌生的親戚，老漢時不時的過來詢問一下收了多少錢，再查一查誰誰誰的名字，看他有沒有來，沒來的就想辦法打個電話問一問。
我和大伯表哥 一直忙活到了六點半，該收的也收得差不多了，人情薄寫滿了兩本，毛巾發完了一箱多，煙也發了一條，表叔斜掛在肩膀上面的黑色大皮包是一點一點的鼓了起來。
大伯看看了手機說，現在馬上要開飯了應該不會再有人來了，說完給老漢打了個電話叫他下來一起對賬，他們對賬我就不方便在這裡，一個人上了樓。
樓頂已經重新布置了一番，原來的空間比較小乾脆把對面的樓頂也給利用了起來，老漢請的樂隊自己搭了一個帳篷，演員們在裡面化妝換衣服，地上鋪了一張紅毯來當作今晚的舞台，樂隊主持人拿著個喇叭就在那裡喂喂喂的叫個不停。
十個人有九個人都愛看熱鬧，這還沒開始樂隊周圍已經是圍滿了不少人，不過現在樂隊還不會表演，要等獅子送靈送完了他們才會上。
七點整上菜，人那叫一個多，我注意到了樓下賣早餐的老張，他就送了二十塊錢，這一家五個人還全都來了，這一個人頭算下吃一頓飯來才四塊錢，要是都像他那麼干老漢還不得虧死。
菜都是按照高標準來的，一張桌八個人，每張桌一瓶大飲料三瓶啤酒一瓶白酒加十五個菜，還全都是好菜，什麼雞鴨魚肉應有盡有。
我中午吃得太多了現在還不餓，也主動幫著忙添飯忙，樓頂一開席，樓下一連串兒的鞭炮聲就響了起來，有人大喊說，樓下獅子和笑羅漢來啦，小孩們一聽說有獅子來了一個個拚命的往碗擀菜，端著碗邊吃邊往樓下跑，生怕錯過了看獅子。
「叮叮咚叮噹，噹叮咚叮叮……。」
老一輩兒的土樂隊吹著喇叭打著小鼓在前面開路，後面跟著的就是笑羅漢，笑羅漢帶著個奶娃娃模樣的頭具，拿著扇子不斷的在挑逗著身後的獅子，身後的獅子由兩個人扮作而成，時而抬頭眨眼時而扭臀甩尾，到了最後面就是那一群小孩兒了，一個個端著碗神情緊張的想要去摸獅子那晃動的尾巴。
「今夜來到靈堂山咯，見了山前一老婦，問她要去幹啥子她說她要去投胎，我們一起來送行，祝你投個好人家……」
吹喇叭的老頭放下了喇叭扯著嗓子喊送詞，第一輪吃完飯的人們也都一股勁兒圍了上去。
「一叩首，該去去該來來。」
笑羅漢領著獅子上了樓頂就是對著天空一叩首。
「二叩首，保你平安入你天堂，勿念勿念。」
笑羅漢從地上爬起來拿手裡的扇子繼續挑逗著獅子，獅子下面的兩個人一起跳了起來搖頭甩尾直直落地二叩首，人群中歡呼不斷。
「三叩首，祝你投胎轉世富貴吉祥。」
念詞人和笑羅漢獅子一起跪下對著天空一拜，轟轟之聲傳來，在樓頂的另一頭有人點燃了煙花鞭炮。
最後一拜遲遲未起，煙花放了多久他們就拜了多久，天空之中奼紫嫣紅，開了一朵又一朵的大紅之花。
王小雨在我的身邊用手捂著耳朵，悄悄抬頭去看天空中綻放的煙花，頭剛一抬起來天空之中一聲巨響，一顆冉冉升起的煙花綻放，嚇得王小雨又把頭縮了回去不敢再去看。
我說，王小雨，煙花有什麼好看的，害怕就不要看。
王小雨一仰頭對我吼道：「他們跟我說外婆在天上，我想再看看外婆！！」
我一怔抬頭望天，剛好一粒煙花的殘渣落在了我的眼中，我揉了揉有點濕潤的眼睛，不再說話。
煙花放了十來分鐘，等煙花放完以後笑羅漢最先起身開始了表演，他拿了一塊白布扔在了獅子頭上，獅子假裝看不見跌跌撞撞的四處找著笑羅漢，笑羅漢拿著扇子圍著獅子轉，拉一下尾巴打一下頭，把獅子急得滿地打滾，逗得觀看的人們哈哈大笑。
鑼鼓喧天熱鬧非凡，今晚第一場戲開始了。
「夜雨，快快快，過來幫忙，後面還有呢，等大家飯吃完了你再去看。」
老漢拉著我進了班子廚房，第一輪的碗筷已經收拾乾淨，馬上第二輪就要上菜了，我也跟著忙了起來，今天光是給人添飯的幫手加上我就有三個，由於是做大夜桌子板凳什麼的都添加了不少，我拿著飯盆穿梭在人群之中還有點忙不過來。
足足忙了兩個多小時吃了四輪飯才吃完，笑羅漢逗累了，吹喇叭的也吹累了，獅子更是走路都打漂，我端盆的手也是又酸又麻。
老漢走了過去對著帶頭的老頭嘀咕了幾句，老頭臉色一下子燦爛了起來扯著嗓子喊道：「故人以去，我們回罷。」
「哐哐哐咚哐哐哐」，在嘈雜的音樂聲中笑羅漢和獅子使出吃奶的勁兒再一次逗得圍觀的人們哈哈大笑，隨後就跟著老頭下了台，那邊已經給他們準備好了一桌飯菜供他們吃喝。
我也沒什麼事兒做了，拿了一個板凳兒也跟著坐了過去看熱鬧。
送靈獅子隊一下台，樂隊的主持人拿著話筒就上了台，先是來了一段脫口秀，然後又唱了一首歌這才進入到了哭喪的關節。
哭喪在我們這裡也是一種傳統文化，大多數都是由女性來主持，目的就是為了讓死者安心投胎。
輓歌入禮，主持人退下后，一位頭戴白花身穿白袍腳踩白布鞋的女子從帳篷裡面款款而來，手裡拿著話筒慢慢的就走到了紅地毯上面開始了她的表演，音樂響起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喊聲。
「媽媽，媽媽哎。」
「哭起我的眼淚多，媽媽，媽媽，你好苦的命啊～。」
「媽媽，媽媽哎，你怎麼忍心離我而去，你可知道我捨不得你啊。」
「媽媽，媽媽哎，我是你心頭的寶你是我救命的草，你留下我一個人就走了，你叫我怎麼辦。」
「.……」
「願來生我還能叫你一聲媽媽！！」
女子在舞台之中翩翩起舞聲淚俱下，一聲聲媽媽媽媽喊得是暢汗淋漓，站在我身邊的老媽沒忍住，捂著嘴就哭了起來。
女子還在台上哭泣哀悼，那個胖胖的主持人探頭探腦的就往我這邊走了過來，老媽見來了人，連忙用手擦拭了一下臉上的眼淚。
樂隊主持人走到老媽面前笑眯眯的說，嫂子，咱們這樂隊做得怎麼樣。
老媽點頭說，行，把我都給看哭了。
樂隊主持人兩顆小眼珠一轉，趁熱打鐵的說，嫂子，你看台上那眼淚可都真是哭出來的，我們大老遠的來又表演得這麼好，再怎麼著也得加二百吧？
「只要你們表演好了，加二百就加二百。」
樂隊主持人聽了老媽這話拍胸脯保證道：「嫂子你放心，我們著樂隊那是全國第一啊，保證讓你滿意。」
哭喪完了剩下的就純屬娛樂，樂隊表演著小品，唱著老土的情歌，和台下的人們反而是打成了一片，我是越看越沒勁兒。
樂隊的男男女男們穿上戲服用彩色普通話對唱著老掉牙的情歌，妹妹你做船頭哥哥我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盪悠悠，那姿態令人作嘔。
還有就那個小品，叫什麼傻子上學，我在其它地方都看過了不知道多少次，這麼老的套路也拿出來表演，傻子化妝畫得像鬼一樣穿得跟乞丐差不多，各自表演著尷尬的動作，偏偏它還能逗得圍觀的人們哈哈大笑。
煙花早就放完了，一片嘈雜聲中我再次抬頭，天上出了月亮和星星之外什麼都沒有，外婆，你在天上能看見我么？
我這裡真誠的祝你這輩子一路平安，下輩子富貴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