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夢中驚魂,放棄自己成就王岩
我和外婆多年的怨氣也算是完全徹底和解,吃飯期間外婆總是在感慨,說人吶,不管是親生的也好,還是撿來的也罷,哪怕是養了他幾十年,可是這心還是黑的,我也看不透,以前把他當做寶,現在他有了他自己的寶我就成了一根草。
我知道外婆是在含沙射影的說舅舅和舅媽,也是,小的時候把舅舅當個寶,等舅舅長大了外婆就成了一根草,寶會跑了草也老了,風一吹寶只會去保護他自己的寶,而那根草的命運則掌握在了風的手裡。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是怎麼也沒想到以前那麼怕外婆那麼老實的舅舅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前外婆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叫他買白菜他不敢買籮卜,現在卻帶著舅媽和房產證遠走他鄉,說是去打工可是誰都知道他們是去避外婆的醫藥費,也不知道以後舅舅還會不會回來,回來以後又怎麼面對我們這些親人。
老漢還在一旁和我打趣道:「夜雨,你說說我和你媽在你眼裡到底是寶還是草?」
老漢問得出來我卻答不上來,說是寶,太肉麻我開不了口,說是草,太絕情我還是開不了口。
除了這一個稍微有點尷尬的話題之外,這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外婆只吃了一小口飯,就笑著說飽了飽了。
第二天我到了學校之後,王岩又重新回到了特區,我問他,你不準備考大學啦?王岩說,讀書女人都不重要,兄弟重要。
結果他只陪我坐了一節課就又脫離了特區,這次是我主動把王岩從特區裡面趕了出去,我記得班主任還說過一句人話,自己放棄自己的前途沒有人會說你什麼,但是千萬不要干涉其他人選擇人生的最佳時間,也許就是應為你的一點點干涉,應為你的一點點想法,他的人生價值就會變得一文不值,而罪魁禍首就是你。
當時王岩坐在我旁邊,又恢復了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還跟我說,夜雨,我想明白了,其實還是這裡好一點,讀書真的不適合我。
我說,王岩,你丫的是不是個男人,說話還算不算話,你想明白了,我也想明白了,兄弟要做路也要走,我尊重你的選擇你也還是我的兄弟,如果說你今天就在這裡不走了,那麼你這個兄弟我不認也罷。
王岩垂頭喪氣的又回到了前三排,走的時候我還給他遞了一根棒棒糖說,要是覺得前面累,前面苦,你就吃糖,沒了我再去買,他說,你呢?
我沒有說話,而是轉過頭去盯著窗外的風景,王岩也沒說話,拿著我給他的棒棒糖就走了。
王岩既然有心想考好大學我就不能耽誤他,他之所以今天會選擇回來主要原因還是應為我的手受了傷。
昨天我在學校門口的畜牲事迹已經被教導主任用播音喇叭傳播給了每一位同學,說我當時是如何如何的大逆不道,又在班主任如何如何的幫助下我才改過自新,還通知要我明天早操時間上升旗檯面對全校學生接受學校的批評與教育。
至於侯傑,已經搬離了原來的位置坐到了離我比較遠的死牆角,下課看到了我就躲。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我是事事不關心,窗外陽光明媚風景依舊,只是籃球場上少了那麼幾個熟悉的身影。
一天就這樣混過去,無所事事,反正我也已經習慣了。
外婆的身體越來越不行,回家聽老媽說就昨天吃了一點飯今天什麼都沒吃。
外婆已經睡下了我也沒有去打擾她,客廳里老漢和媽正在議論外婆的病情。
「老王,我看實在不行咱們還是把咱媽送去醫院吧,這一天什麼都沒吃就喝了一口水人怎麼受得了,咱們家還有點錢,先送去醫院看看,不夠的話再想辦法。」
「我跟媽說了,媽說,媽說……唉..」
「你說話啊,媽到底說了什麼啊。」
「媽說,她不想死在醫院。」
老漢說出了這句話客廳一片沉默,老媽再也沒有提送外婆去醫院的話,本來這件事情醫生當時就跟舅舅說不要告訴外婆,舅舅當著醫生的面滿口答應,舅舅回家跟舅媽說了以後,結果是舅媽直接了當的告訴了外婆她的病情,我抬頭看著外婆緊閉的房門突然全身寒毛到立心裡止不住的顫抖。
死亡,我害怕死亡,我相信每一個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都會感到恐懼,如果有人說,我不害怕死,死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在我看來無非只有兩種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一種是傻子,一種是神經病。
外婆明知道自己即將面對這讓人恐懼的死亡,此時此刻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呢?她一個人在房間怕么?她恨舅舅和舅媽么?
曾經有一部電影裡面說過,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第一次,當你心臟停止跳動,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上被宣告了死亡,第二次,當你下葬,人們穿著黑衣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復存在,而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於是,你就正真的死去,整個宇宙都不將再和你有關。
於是又有人說了,有的人活了很久很久也不曾死去,有的人則從一出生就已身亡,而像我們這種平民百姓,不能說一出生就已身亡,也差不多半截身子入了土。
其實人一生不管要死多少次,最害怕的還是第一次。
我感覺今晚上有點冷,心冷,成都也冷,回到房間以後我是怎麼也睡不著,害怕我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
窗戶外面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野貓,聲音大得要命,時而像小孩子在哭啼,又時而像一個女人在放聲哭泣,一聲一聲的聽得我毛骨悚然。
「夜雨,你怎麼這麼可憐啊。」
「夜雨,你不孝順。」
「夜雨,你給我回來啊。」
「.……。」
是誰在叫我?我迷迷糊糊的睜開了雙眼,在我眼前,老漢,外婆,王小雨,李儀,老媽等等還有一些我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全都在我的面前哭泣。
他們悲痛欲絕,他們頭包白巾,他們手裡都抱著一個相框,相框裡面有一張黑白照片,會是誰呢?隨著我的思緒我定睛一看,相框裡面的人,是我。
這是怎麼回事兒?他們在哭什麼?我又在哪裡?
在他們面前有一口紅木棺材,我很想看看棺材裡面是誰,為什麼老漢他們會拿著我的照片對著它哭泣,看到這棺材的第一眼,心裡一股熟悉之感油然而生,不會吧,難道,難道,這是我的葬禮!
我迫不及待的沖著棺材跑了過去,一把掀開了棺材板,裡面卻空無一物。
而老漢他們就好像是看不到我的存在一樣,嘴裡喃喃,夜雨,夜雨,王夜雨。
我跑到老漢面前對著他一聲大吼,老漢你們怎麼了?我在這裡啊,我是夜雨啊,沒用,他看不到我,我又跑到了奶奶面前,奶奶,我是夜雨,你看不到我么?我就在你面前啊,還是沒用,接著我跑到了王小雨和老媽面前,不管我喊得有多麼大聲,不管我在他們面前做什麼他們都無動於衷,嘴裡異口同聲的叫著我的名字,夜雨,夜雨,王夜雨。
「奶奶,你們都怎麼了,我在這裡我沒有死啊,你們到底能不能聽見我說話,我沒有死!我沒有死!」
「你們看,王夜雨他在那裡。」
說話的是一個面色蒼白的老頭,這個人模模糊糊我還有點印象,是以前村裡面村長家的老人,小時候還給我奶糖吃,但是他不是早在一年前就已經死了么?我還去參加過他的葬禮,怎麼他又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王夜雨他在那裡!在那裡!」
老頭一聲凄厲的慘叫,眾人全部都慢慢的轉過了頭看著我。
變了,一切都變了,他們不再哭泣,他們不再悲傷,他們在笑,他們在對著我笑。
「不,不要過來,你們都給我走開!」
身上沒有了一點點力氣,我無力的躺在地上,外婆詭異的對我笑著,她第一個朝我走了過來,接著是王小雨,奶奶,老漢……
他們排成一條長龍,由外婆帶頭,整整齊齊的都向我走了過來。
「哥,給我吃一口吧,小雨肚子好餓。」
「夜雨,不會疼的。」
「夜雨,給外婆吃一口吧,你知道外婆最疼你的。」
「不要!不要!不要過來!!!」 ……
當我醒來的時候才五點多鐘,天色還沒有大亮,外面的野貓也沒有了聲音,我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原來這只是一個噩夢,感覺被子裡面濕濕的,掀開被子一看,我流了一身冷汗。
上浴室裡面沖了一個熱水澡,換了一身睡衣我才又躺回了床上,沒有一絲睡意,腦袋裡空空的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突然,我很想學著王岩抽上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