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態炎涼，愛情定是終成眷屬
回到房間以後，奶奶還是跟了進來。
「小時候你外婆也幫襯了我們家不少，現在她身體又不好你應該去看看她。」
「奶奶你不要忘了她當初是怎麼對我們家的，就算你忘了，可是我還記得。」
奶奶不止一次的叫我去外婆家，我從來都不會去，就連偶爾從外婆家帶回來的東西我也是從來不碰，恐怕這土豆又是奶奶用了幾百塊錢換回來的。
「夜雨，人不能光記仇，要懂得感恩，你外婆她現在就是想看看你，和你說說話，就這點要求你都不能滿足她么？」
「我怕她是希望我過去給她送錢才是真的。」
「你這孩子，唉，不說了不說了，做飯去了。」
奶奶走了以後我躺在床上想起我的童年，想起那個我和外婆在一起生活了小半年童年。
王小雨還沒有出生之前我就是留守兒童當中的一員，留守兒童沒有完整的親情，得不到父母的關愛，有很多人用「野草」一詞來形容留守兒童，我們孤僻，壓抑，惶恐，絕望。
自打我記事起一直都是奶奶在我的身邊，老媽生下我以後就跟著老漢一起去了廣東打工，那時候我們家還在成都的鄉下，等我到了要上學的年紀，沒有辦法我才住進了當時在成都成華區買了一套房的外婆家。
外婆瞧不起老漢，也跟著瞧不起我，除了老媽之外我們這個家她誰都瞧不起，奶奶拿著兩隻養了好幾年都一直捨不得吃的老母雞帶著懵懵懂懂的我就上了外婆家。
「親家母，夜雨以後就多麻煩你了，他要是犯錯了你就打他。」
外婆陰陽怪氣的接過了老母雞，她當著奶奶說出的話我至今記憶猶新。
「打他？我怕髒了我的手，這就這兩隻老母雞，要不是妮兒打電話來在電話里都快哭了，誰會稀罕這兩隻老母雞。」
奶奶卑躬屈膝的賠笑，將我「扔」在了外婆家，坐都沒有坐一下低著頭就走了。
我在外婆家一共呆了小半年不到，雖然外婆沒有打過我罵過我，但是在我的心裡那時候的她是最惡毒的老女人，就好像動畫片裡面的老巫婆。
每當有客人來外婆家閑聊玩耍的時候，外婆總愛抱怨。
「你是不知道啊，我家妮兒當初就是瞎了眼，怎麼就會看上王國棟那沒用的傢伙，現在苦了自己苦了孩子，我知道她心裡肯定是後悔死了，當初要是肯聽我的話，恐怕妮兒現在在成都是有車有房，哪裡還會受這個罪。」
外婆和別人長篇大論的抱怨又哪裡會想到我的感受，也許是應為從小沒有老漢和媽在身邊的原因，我比同齡人都要堅強許多，再者說我已經有兩年沒見過老漢和媽了，心裡也有點恨他們為什麼把我生下來了以後又不負責任的將我遺棄，那時候我就像一個皮球，老漢把我踢給奶奶，奶奶把我扔給外婆。
雖然我恨他們，但是聽到外婆一直這樣詆毀老漢，我心裡還是有點難受。
在外婆家我最高興的時候就是每周的星期天，應為在這一天賣完菜的奶奶總會來看我，時不時還給外婆家捎點自己種的蔬菜，更多的時候是在我學校門口等我放學，然後帶我去吃炸土豆和棉花糖，奶奶自己不吃就看著我吃，走的時候還會給我留上幾塊錢當做一個星期的零花錢。
奶奶可以說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小學的時候有一篇作文，標題是我最愛的媽媽，全班就我一個人寫了我最愛的奶奶，老師問我是不是不會認字，我說我沒有媽媽，只有奶奶。
外婆觸碰到了我的底線，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對現實感到害怕，第一次發現其實我對什麼都無能為力。
那一天我放學回外婆家，剛到家我就感覺到了跟平常不一樣的氣氛，舅舅一個勁的坐在沙發上抽煙，而外婆則進了屋生悶氣，我不敢多說話就準備回房間。
可能是外婆聽到了我開房門的聲音，氣沖沖的就從卧室跑出來指著我的鼻子罵：「你說說你們家讓我女兒吃了多少苦，現在連生活費也不給了，你們家可真有意思。」
舅舅是個懦弱的男人，有心想幫我卻也不敢站起來跟外婆頂嘴，自從外公去世以後，這個家，就是外婆一個人的家。
我當時低著頭不說話，當時的年紀，面對於脾氣暴躁的外婆我也不敢說什麼。
「明天我就把你那賣菜的奶奶給叫過來當面問問她，你們家到底是幾個意思，還打算白吃白喝賴上了是吧。」
「外婆，夠不夠？」
我天真的從書包里拿出了二十幾塊錢遞到外婆面前，這些錢都是奶奶給我的零花錢，我一直沒捨得花，就想多存一點，在母親節那天給奶奶買一雙鞋子，應為奶奶一年四季都穿著十幾塊錢一雙的解放鞋，應為奶奶以前跟我說過她的腳怕冷，應為在母親節那天沒有媽媽在我的身邊，老師還會在這一天布置一個回家給媽媽洗腳的作業。
「哪裡來的錢？是不是上我房間去偷的？小小年紀你就不學好，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媽，夠了，夜雨他現在還小，你跟他說這些幹嘛。」
沉默不語的舅舅總於鼓起了勇氣，替我說了一句話，外婆像瘋子一樣在房間裡面大跳大叫。
「你老漢一個月三百塊錢的生活費都付不起，啊，還有你那狗屁奶奶，天天拿點破菜給誰吃，餵豬呢她！」
以前不管外婆怎麼詆毀我老漢我都會選擇默不作聲的忍下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你可以罵我，罵我老漢，但是你不能罵我奶奶。」
「狗屁。」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將外婆推倒在地，在外婆的叫罵聲中我奪門而出跑回了鄉下奶奶家。
那天我跑了不知道多久，好像還迷路了，歪打正著的跑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按著記憶中的路線我一直跑，一直跑。
奶奶後來回憶說，那天我差不多跑了三個多小時，也算我運氣好沒跑丟。
喘息粗氣推開了眼前熟悉的木門，奶奶在暗黃色的燈光下仔仔細細的挑選看相稍微好一點的白菜。
一路上我都強忍淚水沒有哭出來，在看到奶奶的一瞬間，淚水如同洪水泛濫成災，一頭栽進了奶奶的懷抱里打濕了她的衣衫。
從那次以後我一直沒有去過外婆家，奶奶挨家挨戶的借了錢在小學附近租了一間房子送我讀書，那段時間奶奶瘦了好多，頭髮好像又白了好多，跟奶奶在一起后我卻越來越調皮。
後來老漢在廣州做生意發了點小財，老媽那一年也懷上了王小雨，於是我和奶奶再也不用看人家臉色租房子住了。
王小雨出生以後，老漢和老媽也再沒出去，一直到現在。
值得一提的是，外婆家這些年越來越敗落，剛和舅舅結婚的舅媽一直以來和外婆吵得不可開交，前兩年外婆害了病，住進醫院了舅舅卻沒有錢拿，還是老漢出的一萬多塊錢醫藥費。
我也被奶奶拉著去醫院看了一次外婆，外婆在醫院看到了我以後險些沒有認出我來，直到奶奶笑著說，你的大外孫來看你來了，外婆恍然大悟的說道：「喔，原來是夜雨，一混都這麼大了。」
我沒有菩薩心腸，天理輪迴各有所報，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既有恩又有仇的那我只有置之不理。
老漢倒是比我看開得多，在這件事上他說我做得太極端，我說這是人之常情。
奶奶比較了解我，哪怕是王小雨吵著鬧著要吃酸辣土豆絲兒，奶奶也沒有解開裝著外婆送的土豆袋子，她知道，我是不吃的。
明天是二零零八年，五月五日星期一。
我還欠全班一人一根棒棒糖，明天順便全部給補上，明天又可以看到李儀，我開始期待明天的到來。
「哥，你快來看這是什麼意思，就塞在我們家門口下面，上面有你的名字。」
王小雨手裡拿著一張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信簽紙，沖我跑了過來。
「真正的愛情，就是願意為對方付出一切，而且是不求回報的付出，愛情是一種責任，每當不自覺第一時間能想到他那就是愛情，愛情不一定要白頭到老，但它一定終成眷屬，夜雨，相信我，愛情是美好的。」
落款，陳潔。
這是隔壁陳阿姨寫給我的，反覆反覆看了好幾遍有一句話我始終沒能明白。
「愛情不一定要白頭偕老，但它一定終成眷屬。」
既然都沒有白頭偕老又哪裡來的終成眷屬這麼一說。
「哥，有幾個字我不認識，你快跟我說到底寫了什麼嘛。」
「這上面講了一個故事，我講給你聽.……」
我把陳阿姨給我講的一個故事又重新講了一遍給王小雨聽，只是我把故事裡面的陳潔改成了張潔。
原本我以為王小雨聽完這個悲傷的故事她會很傷心，沒想到她卻是一臉遺憾的表情。
「哥，你說那個張潔她為什麼不跟著他一起死？一起死了多好，就像是梁山伯與祝英台。」
我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