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峽谷內,冰天雪地,飛雪飄零,山坡上清風捲起,彷彿,一個素衣女子,正在舞動著柔美的身姿。
再往裡走,萬港空寂,飛鳥絕跡,奇怪的是那滿眼的冰海,居然像流動的水,在平靜中掀起洶湧。
「你終於來了」
耳邊傳來一個老婦的聲音。溪妹聞聲四處張望。
「看什麼看,就說你呢」那聲音來自上方,又好像是在四面八方,無法準確定位。
「婆婆,您是在說我嗎?」溪妹問;
「不是你,難道是我,」
「婆婆,這是什麼地方,您怎麼一個人在此?」
「問這麼多幹嘛,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不過,告訴你也無妨,反成這裡也沒有第三個活人」
「活人?」溪妹不解!
「是的,五萬年前有人送來一個,不過他是個活死人,就在那極地冰崖坐著呢」
「什麼?活死人!婆婆,這死人怎麼還能還活著?」
「我也奇怪,也想看個究竟,可那極地冰崖有元始天尊的結界,還有盤古斧守護,沒人能近得了他身」
「那婆婆您怎麼一個人在此,你的家人呢?」
「家人?我還能有什麼家人,早在女媧補天時,我就被遺棄在這裡,為了等他回來,我已經在此熬過了一百萬年」
「一百萬年?哇!好久啊」
「是啊!是很久很久了」
「那婆婆說等他?他是誰?是您的親人嗎?」
「是的,他是我的親人,也是我乃至整個冥海的主人」
「那他去了哪裡,都這麼久了」
「他去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方,哪裡極為恐怖,放眼三界,就沒能有幾個人能到過那種地方,也只有像他這樣的人,去了哪裡還能回來,可萬萬沒想到居然是一百萬年」
「一百萬年!這麼久,那是一個什麼地方,要去這麼久?」
「無間地獄」
「無間地獄?據說哪裡連天神都無法逾越,他怎麼去了哪裡?
哎!這時就聽那老婦深嘆一口氣,喃喃自語;
「是啊!他怎麼就去了那個地方?我也想不通」
「我曾經聽母親說,那無間地獄之所以叫做無間地獄,之四原因:無倫男女、種族、年齡、貴賤、或龍、或神、或天、或鬼,一旦墮入這地獄,都是同樣的受苦,所以叫做無間。就是一個神仙受劫難的地方,他若去了哪裡,還能回來嗎?婆婆!」
「當然能回來,要麼我在此遭這罪幹嘛」
「婆婆,那他回來了嗎?怎麼這裡還是您一個人?」
「回來了,我終於把他等到了」
「什麼?回來了!他在哪裡?」
「他就是你」
「我?這怎麼越聽越糊塗」
「你本來就屬於這裡,只是時間太久,而你又被墮入輪迴,如今,你自然是想不起過去所發生的事」
「啊……!」這時,溪妹才發現自己穿著單薄,卻在這裡冰天雪地,一點都不感覺冷。
「婆婆,你說我就是他,可我好像不認識你呀!」
「別一口一個婆婆,我有那麼老嗎?其實,要說老,那你可是比我年長得多,只是,現在的你渾然不知罷了」
「婆婆,您一定是認錯人了,我怎麼可能比您年長,我才五萬歲而已」
「五萬歲!不可能,雖然你現在不是他,可我還是能夠清晰地辨別到他的味道,前幾天,你從那極地冰崖路過,當時,我就感應到是他回來了,我本想喚你回來問個究竟,誰曾想,卻被那勾陳得了先手搶了去」
「啊!那天我和勾陳大帝路過極地冰崖時,突然,眉心好像被什麼激了一下,隨之就失重墜落雲端,原來是您?」
「對!是我,因為我當時在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婆婆,您到底是誰,能出來說話嗎?」
「你說得輕巧,我怎麼出來?我被冰封在這水鏡幾十萬年,要是能出來,我早就離開這裡,去那大羅天找那人母女媧,替他討回公道」
「婆婆,您越說越離譜,這怎麼都扯上女媧娘娘了」
「我離譜?這麼多年,你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卻反過來說我離譜,我的心好痛啊!」
「婆婆,對不起,您節哀!是我又勾起你傷心事」
「節哀!如果真能節哀,我又何苦遭這冰封之罪。有些人在心中是永遠抹不去的,即便是這個人已經不在了,可心裡的他卻還活著。如今,你一句節哀,又豈能盡如人意」
「那婆婆,您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你不用做什麼,是我不想見你了」
「您這又是為何?」
「沒什麼,就是不想見」
「婆婆,您消消氣,都是我不好,惹您生氣,您能否告知我一二,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都這麼久了,還提他幹嘛」
「婆婆,您這又是何苦,如果,真如你所說,與我有關,我就是他,那您更應該告訴我真相,讓我心安」
「當然有關,能受我攝魂大法,卻能安然無恙!現在我可以肯定,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我不會認錯人的」
「攝魂大法?我好像聽南極仙翁說起過」
「南極仙翁?你見過他?」
「是啊!就在前幾日,怎麼了?」
「那他是否給你什麼東西?」
「有,婆婆您怎麼知道?」溪妹說完就將那璇璣鏡亮相。
「璇璣鏡!果然不出我所料」
「婆婆,您也識得此物」
「哈哈哈!笑話,我怎麼不識得此物?它原本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什麼?您身體……?」
「是的,都是那火神祝融蠻狠,不講理也就算了,還把我打傷,如今,我身上還留著傷疤呢,只是想不到這塊傷疤最終卻又回到了你的手裡,你說怎麼能不讓我歡喜」
「婆婆,我怎麼越聽越糊塗……?」
「你不必懷疑,這璇璣鏡本來就是你的,而我也只是主人身邊的一個物件,就因跟隨主人年份太久,時常陪主人修行打坐,故而粘滿仙氣,才得道成仙」
「啊!物件?原來婆婆您不是人!」
「可以這麼說,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怎麼聽都是享受,倘若是別人說出口,我定能讓他吃盡苦頭」
「婆婆,您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可我怎麼都覺得是在聽故事,我們真得相識?你不會真的認錯人了吧」
「不可能,就算我認錯了,可這璇璣鏡它絕對不會,想當初,我與他朝夕相處,形影不離,甚至,在睡覺的時候,他都把我留在身邊,我怎麼可能忘記他的味道,永遠都不會。
「哎!」那老婦又長嘆了一聲,說;
「如今,他倒好,卻以一個女兒身前來見我,這種難堪,我怎麼接受?不過這樣也好,從此,有你陪著我一起度過這水鏡的寒冷與孤寂,也不枉我在此熬了這麼久」
「水鏡?,這到底怎麼回事,婆婆,您能告訴我嗎,那水鏡不是在萬里之遙的冥海嗎?」
「冥海?萬里之遙?哈哈哈!其實,你都錯了,現在你腳下就是冥海,這裡就是水鏡,你愛信不信,在過去,他可從來都不會懷疑我」
「婆婆,您說的那個他,到底是誰,他與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非要知道?」
「是的,否則我難以心安」
「那好吧,也許,你知道了會更好」
那老婦沉思片刻,開始娓娓道來;
「在混沌初開時,他就主宰冥海,是整個冥海唯一的神,後來,那水神共工與神界發生了分歧,怒撞不周山,導致天柱轟然倒塌,九天破裂,流火橫飛,妖魔鬼怪藉此興風作浪,人間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苦不堪言,人母女媧心焦如焚,隨即採石補天,當時,冥海沸騰,生靈塗炭,他也是主動前去協助女媧補天的,本來這是一件功德好事,怎料弄巧成拙,被那火神祝融所傷,結果,女媧聽信那金龍讒言,誤以為他懶惰怠工,后又受金龍誘騙,被女媧砍去雙腿作為天柱,他傷心過度,從此,蛇龜分離,墜入輪迴。
話說到此,那老婦已經是泣不成聲,她停頓了許久,又開始慢慢道來;
「當時,為了能讓他早日元神歸位,不再墮入輪迴,我曾三番五次去找那火神祝融,想一同前去找女媧理論,可那火神祝融就是一個蠻不講理的混賬,後來,我們發生了爭執,他出手將我打傷,我眼見求助無望,也只好作罷!當我心力交瘁,趕回水鏡時,才發現這裡的冥海已經冷卻,所有的一切都被冰山雪海掩埋填平,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他處,只能聽天由命。
那老婦說話越來越快,字裡行間都充滿怨恨。
「也許是我命不該絕,在我頻臨絕望的時候,湊巧發現一顆女媧彩石,我沒有多想,就想利用彩石的力量儘快恢復身體,結果,反被彩石侵蝕,被永久的冰封在這裡,無奈!我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有一天他能回來,誰知這滄海桑田,一等就是一百萬年之久。
溪妹一口氣聽那老婦講完,心裡也確實有點不舒服,她沒有再去多問,只是低頭,緊咬著嘴唇,眼眶開始濕潤,一顆晶瑩剔透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在地,這是溪妹生平第一次流淚。
太突然,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溪妹難以置信。
就在溪妹第一顆淚水滑落在腳下冰面時,整個冰谷開始顫抖,萬丈堅冰一字裂開,有水從裂縫中直涌而上,一朵冰蓮從溪妹腳下栩栩升起。
只聽那老婦又是長笑,又是哀嚎。
「哈哈哈……他回來了,哈哈哈!他真得回來了……他回來了」
片刻之後,冰谷融化,一片汪洋,像一面巨大的鏡子,與那極地冰崖遙互相應,百萬年來,這裡的天空第一次聽到海鳥回歸的啼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