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卻也無妨
當日慕容心月留下三樣寶物，當日月神昏迷，被西嶺千秋與鍾離雪顏帶回月神庄，二人不知那三樣東西是何物，也不曾打探，只將三樣東西替他收好放在他的房中。
寶物之一，就是慕容心月留下的冰魔球，承載了慕容心月此生功力。
慕容心月讓他將三件寶物交給南馳天天，他雖不曾答應，心裡卻決定要做到，而今……
靜悄悄離開苦牢，月神回到房中，找出冰魔球。將冰魔球高高舉起，它通體釋放出湛藍色光華。
這冰魔球不知是何材質，慕容心月從何處得到，怎麼就能承載一個人的畢生功力……求解不得，便不再思索，月神握著冰魔球，回到思過樓。
苦牢中，沐清剝去上半身的衣裳——實則那衣裳染血帶塵，早已破舊不堪。鍾離雪顏在他身上下了許多針，面色卻並不輕鬆，顯然，有何處不如意。
「紅顏？」
月神發問，想知道鍾離雪顏為何苦惱，不等鍾離雪顏說話，他又變了臉色，偏偏嘴巴嘟嘟囔囔，就是不發出聲音。
「你這副樣子，哪裡像月神庄的莊主？」鍾離雪顏心智聰慧，此時嘲笑月神，卻又接著說：「我是醫者。」
鍾離雪顏知道月神為何而色變：在他心裡，她只是小女兒家，怎麼能看男兒赤膊裸身？可偏偏，她「看」沐清是為了替他治傷……
這些年，沐清像是影子，護佑月神，月神對他，總歸是有些不同。
靜默不言，月神只看鐘離雪顏出手。
沐清身上傷痕太多，深淺不一，有被鍾離雪顏縫合的傷口，也有塗了葯，看上去醜陋無比的腐爛肌膚。銀針錯落於身，有的作疏通經脈之用，也有的作祛風鎮痛之用。
這一邊，鍾離雪顏又拈起兩根針，分別扎進沐清後腦啞門穴與前額眉沖穴。她手放在針上，習慣性地想要施力令其顫動，卻又放棄。
失去一身內力，總歸對她影響太過深重，就連醫術，都不能完整施行。
眼看著鍾離雪顏的動作，月神並無擔憂，反而在心間泛出歡喜：他已經知道，該如何幫助鍾離雪顏！
不動林，朵朵妖桃如粉色雲霞，樹下有木桌石凳，有茶，有鍾離雪顏，還有月神。
「藍顏，你特意叫我來這裡，有什麼事？」鍾離雪顏左右手在茶盞之間的動作，恍如行雲流水，她親自煮茶，又與月神飲茶。
月神掏出貼身存放的冰魔球：「紅顏，我有一件寶物，能讓你恢復一身功力，甚至更勝從前！」
「這是……」鍾離雪顏望著冰魔球，陽光之下，它散發出瑩瑩藍光。「這是何物？」
她隱隱約約記得，當日在月神身上見到的，正是此物，可這東西究竟是何名稱，有何作用，她卻並不知曉。
「只怕紅顏認不出！」月神狡黠一笑：「這東西裡頭，存放了一個人幾十年的內力，厲害無比！只要紅顏將之吸收，就能恢復武功！」
「哦？」
鍾離雪顏指間拈起一杯茶，放在嘴邊卻不飲下，「若有此等寶物，為何你自己不用？」
「我……我修鍊的功法，不適合吸收此中內力，紅顏卻不同，紅顏內力盡失……」月神努力解釋。他還把冰魔球送到鍾離雪顏面前，鍾離雪顏便伸手接下。
仔仔細細將冰魔球看了好幾遍，鍾離雪顏不解：「我居然看不透此中奧妙。」
「我來說給紅顏聽！」月神樂意顯擺自己「見識」。
夜幕降臨，月影朦朧，許閑月打著燈籠，來到不動林。她的身後，跟著兩位丫鬟，皆是手執燈籠。
「月神，月神你在哪兒？」她匆匆地來，匆匆地喚，彷彿思念月神深重。
卻不想，在這月神庄中，她會被人攔下：「許姨娘，請止步！」
兩名肩配金翎的羽翎衛伸手行禮，卻以身體擋住許閑月的路。
「你們做什麼，讓開！」許閑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被攔下。「入夜了，月神還沒有用飯，你們不催促他回房，居然還敢攔我？」
「許姨娘，等莊主得空，我二人必定催促莊主回房用飯，此時莊主無暇，還請許姨娘莫急。」金翎羽衛之一恭敬答話。
許閑月不依：「不行，我要去找他！」
或許是夜風吹硬了金翎羽衛的心，或許是月輝照亮了金翎羽衛的眼，二人擋住許閑月，不挪寸步。
「你們，你們……你們反了！」許閑月氣急，指著金翎羽衛，身體都有些顫抖，「你們，膽大，大膽！」
「許姨娘，這裡是月神庄，我等是月神庄的金翎羽衛！」
這一句話，擲地有聲。
許閑月頓住腳，不再往前，一顆心卻盛滿了孤寂與絕望。
「月神，你好，好狠！」
雙手彷彿失去最後一絲力氣，手中的燈籠跌在地上，蠟燭點燃薄薄的燈籠皮，一團火忽地升起，繼而慢慢消失，最終燈籠化為一片灰塵被夜風帶走。
「我走，我走……」一步一步，彷彿每次邁出腳，都有千鈞之重，許閑月的身影在兩位丫鬟的陪伴下漸漸消失。
縱然是何等無情決絕的傷害，只要是許閑月施與，月神便不曾拒絕，可這一回，他卻命令兩位金翎羽衛守住不動林，甚至他們還說出那樣的話。
月神只是，怕鍾離雪顏再受傷害罷了。
「七哥，我剛剛那麼說，是不是有些不妥？」
不動林外，月光下，先前阻擋許閑月的金翎羽衛望著地上熄滅的殘燭，忍不住開口。月神只說阻擋許閑月，實則並未交代那句話，是他自己，私自做主……
「不妥，卻也無妨。」另一名金翎羽衛安撫他。
這裡是月神庄，是月家的傳承之地，她本是鄰國閑月，卻掌控月神庄十餘年。功過是非皆有，難以論定。是她護持月神，從伶仃幼子，長成如今絕世天驕，是她穩住江湖與朝堂，讓月神庄保留天下第一庄的威名。但也是她，傷了月神這些年……
月神心智殘缺，遇見鍾離雪顏之前，連哭泣歡笑都不記得，皆因許閑月。庄中羽翎衛，非是木石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