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已是六年
歡喜充斥在月神心中，但理智告訴他，要拒絕：「不，雪顏，你還是留下吧，你師父……」
「沒關係的，我很想出去走走呢，一直都很想。」鍾離雪顏打消月神顧慮：「師父是天底下最疼愛我的人，我只去一趟，很快就回來，他不會怪罪我的。」
月神心思簡單，聽見鍾離雪顏這樣說，他就信了，甚至笑了，太過歡喜，也第一次，笑的真切。
真正的笑，發自內心，也能給別人帶來歡樂。
鍾離雪顏愣愣地看著月神的臉，只說：「哪怕是為了你這一笑，我這一趟也算值了。」
真就收拾行裝，兩人一道去往七公國。
而鍾離仙人，對自己徒弟著實無奈。月神與他相比，內力境界低微，看不見他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但鍾離雪顏自小與他相處，但凡接近他，就能明白。她明知道他就在此間，卻說什麼師父最疼愛她，不會怪罪她……
可不就是說給她聽的么？
唉，這樣的徒弟，往日表現的何等冷情，偏偏遇到這月神，怎麼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這個做師父的，實在無奈的很啊！
嘆一口氣，回歸鍾離山，這幾天他時常在此間停留，身體已經隱約有些反噬的苗頭，需得回去好好調息一番。
說來道去，還不是為了這不省心的寶貝徒弟么？
罷了罷了，去吧去吧，去玩吧！
一路走走停停，終於回到月神庄，距離當日離家，已經過去兩三個月。
早有羽翎衛回來通告月神即將回庄的消息，這一天，許閑月早早地守在庄門口，打定了主意，要狠狠地教訓月神一番，可真正等到月神回來的時候，她愣住了。
月神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身邊的人……
不該是沐清么？怎麼變成了，怎麼變成了一位少女？
倒是人間好顏色！
這樣重要的事，羽翎衛傳信之時居然不曾提及！
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
許閑月忽然捂著臉，像是逃命一般遠遠地走開，她看到月神在笑，她看到月神臉上帶著笑！
月神他，已經六年沒有笑過了！
眼淚根本控制不住，她嗚咽著，像是經歷了重重苦難之後，終於得到救贖。「妹妹，你看到了嗎，月神他，他笑了……」
本來，他該是笑著的，笑起來的樣子，討人喜歡，很好看，可偏偏是因為她，偏偏是因為她……
六年，六年啊！因為她的一句話，月神六年不得笑顏！
而今，終於看見他笑了，終於看見了……
無數個不成眠的夜晚，她都在傷心後悔，但一切於事無補，更何況，她從沒有停止過對於月神的傷害，卻沒想到，這一回柳暗花明。
因為鍾離雪顏的到來，許閑月顧不上去問沐清的下落，她收拾好心情之後，便匆匆將月神叫到他的房間問話。
月神在許閑月面前，從來不會掩飾什麼。許閑月問那姑娘是誰，月神便答曇華國鍾離閣鍾離雪顏，坦坦蕩蕩，不曾隱瞞半分。
鍾離雪顏的身份讓許閑月猶豫，卻聽見月神又說。
「姨娘，我今時才知道，人情並非全然冷漠，人除了可以殺，還可以做朋友。」
這一句話像一把軟刀插進許閑月胸口，戳的她一顆心支離破碎，疼痛無比，偏偏無葯可醫，無葯可解。
人可以殺……
在遇見鍾離雪顏之前，月神只知道，人可以殺么？
明明不是這樣的，可她卻一步步的，將他逼到了那樣境地……
月神，若你此生認下的朋友便是鍾離閣的弟子，姨娘，也認了……
誰讓這麼多年，只有她能讓你笑！
鍾離雪顏在月神庄待了一個月，到了告別的那一天，月神一大早便冷著臉，鍾離雪顏問他怎麼了，他卻不說，直到鍾離雪顏問了莊裡的其他人，才終於拼拼湊湊，自個兒得到答案。
也幸好，庄中眾人雖然將鍾離閣視為生死仇敵，甚至其中不少人親自與鍾離閣交手過，但在他們心裡，月神更重要，而這個能讓月神展露歡顏的鐘離雪顏，也得到了眾人的認可。
更因為，她天資聰穎，心智遠超於月神。
「你可是怕我一去，從此再不復返，與你再不相逢？」
鍾離雪顏在月神面前問話，毫不拐彎抹角，就是一個直截了當，反倒把月神給問住了。他想否認，但否認不得，他心中就是那樣想的，可若是叫他承認……
鍾離雪顏不提那些讓月神失望的人，只說了一句話。
「傻瓜，你不信我？」
冷了一天的臉，忽然之間春暖花開，月神說：「我信你。」
被月神的笑恍花了眼，鍾離雪顏捏捏他的臉，破壞掉其中的美感：「等下次相見，你仍然要像現在這樣笑，記住了么？」
「嗯。」月神答應她。
鍾離雪顏又說：「你那宣溪草漿製作的面具，出門在外可以常用……」說到一半，她又改口，「總歸不舒服，不用也罷，容貌是天賜的，遮掩倒沒什麼意義。」
然後，在心裡增加一句，就怕，太勾人……
道別的話說了許多，這一回離別，未知下一次相見之期。月神相信鍾離雪顏，但他明白，他們的身份，真就是無法忽略的大麻煩……
鍾離雪**著馬兒消失在月神眼中，月神默默地望著她的背影，念：「只盼早日再見。」
也不知她回到鍾離閣，是否會受到鍾離仙人責罰，也不知她獨自一人趕路，可會遇到危險困境，也不知……
總歸，這些問題註定得不到答案，月神後來得到羽翎衛的回報，也不過是寥寥數語：「一切皆好，安然無恙。」
終於有一日，月神等到了一封信件，他認得寫在信封上的、自己的名字，然後打開，只看到一幅畫，畫上有一男一女相對飲酒，每人面前放著三個酒杯，正是三杯酒館的果酒。
「他日你來曇華，我再帶你去喝果酒，等我若有時間去七公國，也會帶著果酒去看你。」
這是他和鍾離雪顏的約定，她還記得，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