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紅顏盡
白衣女子隻穿了一件薄薄的衣服，瀑布一般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肩膀上，她不斷地跑著，笑著。身後那個叫綠珠的丫頭跟著她，想要逮到她，卻不料她極其靈活，綠衣女子想要捉住她，均被她巧妙的躲過。
忽然，白衣女子眼前一黑，發現自己的小腦袋撞在了一個人的胸膛上，白衣女子抬起頭來看，發現那個人極高，濃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緊抿著薄唇，一雙黑而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這時綠珠跑了過來，忙問:“大小姐，你怎麽樣？沒事吧？”白衣女子搖搖頭，示意她放心。
然後她警惕地向後退了幾步，問那個男子:“你是什麽人？”
那個男子勾勾嘴角，說:“那你又是什麽人？”
白衣女子抬起頭來，仰著下巴，說:“我是這相府的大小姐。你又是誰？”
那個男子聽了，微微一笑著說:“我是丞相府的客人。”
白衣女子聽了他的話，放下心來，又眉頭輕輕一皺說:“原來是我爹的客人，你這個人好生無禮，這是後院，是相府女眷待的地方，你趕緊離開。”
那個男子淡淡地說:“是我迷路了。失禮了，大小姐。”
白衣女子輕輕擺擺手說:“穿過這條回廊，再向左走，穿過花園便是前院，你趕緊離開吧。不要在這裏多待著。”說完又轉過頭，對綠珠說:“糟了，綠珠，我爹回來，咱們快走，快去換衣服，不然我爹又該罵我了。”
綠珠點點頭，說:“大小姐說的是。”
於是白衣女子拉起綠珠的手，說:“快走，綠珠。”說完倆個人就跑了起來。空氣中回蕩著倆個人銀鈴般的笑聲。
那個男子注視著白衣女子離開的背影，勾起嘴角，若有所思的樣子。
直到看不見那給女子，他才轉身離開。按照女子指的路，男子來到了前院，發現丞相一臉焦急地樣子，滿頭大汗滿園子地找著。他看見男子，趕緊跪了下來說:“皇上恕罪，是臣的疏忽。”
男子擺擺手說:“免禮吧，朕隻是在院子裏隨便走走。愛卿不必擔憂。”
丞相看見皇上並沒有怪罪他，而且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因此放下心來，顫顫巍巍地起身，但仍彎著腰不敢輕舉妄動。
皇上看著丞相一副擔憂的樣子，淡淡地說:“愛卿，不是請朕去喝茶嗎？”
丞相聽了，趕緊點頭說:“是，皇上是臣的疏忽，還請皇上移駕到前廳。
皇上聽了點了點頭說:“愛卿，帶路吧。”
丞相聽了，趕緊彎著腰，在前麵帶路。而白衣女子並不知道自己今天撞到的人是當今的皇上，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上，是擁有無上權利冷酷無情的帝王。
此時的她還在自己的閨房裏換衣服，綠珠給她挑了一套一襲白色拖地百水裙，外罩緞繡玉蘭飛蝶氅衣，腰間掛著一個玉佩，簡單地梳了一個發髻，插了一個白玉簪子，略施粉黛，卻顯得整個人俏麗可愛。
綠珠依舊是一臉擔憂地說:“小姐，以後不能這樣了，老爺看到會罵的。”
白衣女子一臉不在乎地說:“綠珠，你不要總是這麽膽小，我爹怎麽會知道呢？就算挨罵又怎麽樣？我爹罵他的，我做我的事。老被我爹這樣管著，哪裏還能有自由，哪裏還能玩耍。”
綠珠又說:“大小姐，那個客人要是告訴老爺怎麽辦？老爺又該發脾氣了。”
白衣女子笑了一下，說:“放心吧，他斷然不會說他誤入後院了，咱們也沒有去前院，不是咱們的錯，爹要是發火，就讓他發去吧。嘻嘻，綠珠，不要怕。”
綠珠還想說什麽，卻被白衣女子打斷說:“綠珠，我餓了，走，咱們去吃飯。”
說完就一把拽著綠珠往外走，綠珠搖搖頭，自己與大小姐一起長大，形影不離。大小姐的脾氣，她是最清楚不過了。無論自己說什麽，大小姐都不會聽的，除非她自己想明白了。
白衣女子剛剛出門，卻看見丞相一臉鐵青地站在門外，白衣女子一看見他，立刻停下了腳步，又些膽怯地說:“爹……”
丞相沒有好氣地說:“阿芷，你又要去哪裏？”
阿芷笑笑說:“爹，我餓了，我要去吃飯。”
丞相冷哼一聲說:“阿芷，你今天沒有亂跑吧？”
阿芷趕緊擺手說:“沒有，沒有，爹，保證沒有。”語氣中有些慌亂，但丞相卻沒有發覺說:“那快去吃飯吧，阿芷，爹是為了你好，你這性子一定.……”
“好了，爹，我知道了”丞相話沒有說完，阿芷就跑遠了，留下丞相不住地歎氣。
轉眼間，阿芷到了議親的年紀，來提前的人絡繹不絕，可是阿芷誰也看不上，她在等，等她的將軍，那個從小就認識的人，那個許她未來的人。
阿芷坐在回廊上，露著雪白的小腳丫，雨水像細細密密的銀線，不停地落下來，輕輕地在地上泛起水花。看著地上一個接一個的水泡泡，阿芷樂不可支地晃著自己的腳丫。她伸出手來，雨水落在手上，涼涼的感覺蔓延在掌心上，阿芷依舊傻笑著，不曉得在為了什麽笑，仿佛從來不知道憂愁。
阿芷轉頭看見回廊的那頭，出現了熟悉的身影，自己日盼夜盤的身影。
李誌將軍回京了，阿芷顧不得穿上鞋，就向著那個身影跑了過去。綠珠提著鞋，再後麵追著，不停地說:“大小姐，穿鞋，慢點跑。”
阿芷跑到那個背影後麵，停了下來，輕輕地說:“將軍.……”
那個高大的身影聞言轉了過來，看見出落得更加美麗的阿芷，笑著走向她，摸摸她的頭說:“阿芷，我回來了，我回來娶你了。”
聽到這些話，阿芷平生第一次笑得流出了眼淚，她要嫁給李誌哥哥了，她要成為將軍夫人了，她的夢要實現了，不是嗎？阿芷的心裏放佛綻開了一朵小小的煙花，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這時丞相走了過來，依舊繃著臉說:“阿芷，你又不穿鞋，你怎麽又亂跑？”
阿芷笑著將鞋穿好說:“爹，阿芷知道了。”阿芷不想聽爹的嘮叨，說完就笑著跑開了。
丞相看著阿芷這樣沒有規矩，一臉無奈地搖搖頭，而李誌將軍卻笑得一臉寵溺。
阿芷與李誌從小就訂了親，阿芷記得小時候李誌帶著她逃出了這四四方方的天空，她第一次發現外麵的天空是那麽廣闊，外麵的世界是那麽精彩。她黑白的世界裏被注入了活力與色彩。
在以前阿芷的記憶裏，永遠隻有爹那緊繃著的臉，娘親溫婉的眼神，綠珠不停說:“大小姐，不可以。”所以她一直想要逃，逃出這四四方方的天空，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直到她遇到了李誌將軍，才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
可是李誌將軍卻和其他人不一樣，他總是會說:“阿芷，你要過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他從不會說阿芷不守規矩，不修儀容，每天嘻嘻哈哈，一點也沒有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阿芷一直以前最想做的事就是嫁給李誌將軍，讓他帶著自己走遍天涯海角，現在阿芷終於做到了，她終於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將軍府很快就來提親了，十裏紅妝，紅色裝點了整個丞相府，全府上下是一片喜氣洋洋，就連丞相也不再繃著臉了，眼角帶著笑，皺紋也舒展了一點。大婚將近，丞相不再拘著阿芷，不再說:“阿芷你不準亂跑。”
可是阿芷卻不再亂跑，不再披散著頭發，不再嘻嘻哈哈笑著。她每天和綠珠坐在閨房裏繡著嫁衣，一針一線都是自己滿滿的愛意。
阿芷將頭發規規矩矩地梳起，穿著那些漂亮的衣服，美得如同仙女一般。
娘親每天都會來教導阿芷禮儀，嫁到將軍府裏應該遵循的規矩。不過娘親怕阿芷擔憂，安慰阿芷:“將軍府與咱們是世交，一定會對阿芷好的。”
阿芷笑得一臉溫柔，隻要能和李誌將軍在一起，誰又會為難自己，自己又怕什麽為難呢？
阿芷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溫柔與憧憬，去了將軍府，要把綠珠也帶上，綠珠從小和自己一起，自己離不開她。
就在阿芷憧憬著以後的生活，計劃著以後的種種時，一道聖旨打碎了阿芷的夢。丞相府的人都齊齊地跪在院子裏，聽著太監那尖銳刺耳的聲音:“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丞相府嫡女柳芷賢良淑德，溫良敦厚，品貌出眾，特宣即日入宮為妃.……”
阿芷隻覺得一陣耳鳴，那個公公後麵在說什麽自己已經聽不清了。自己的夢碎了，心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動。自己不能嫁進將軍府了，自己要入宮為妃了……
聖旨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阿芷的手裏，阿芷腦子裏一片空白，她呆呆地跪在地上，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卻始終不肯落下。爹和娘親來勸她，她聽不到。綠珠抹著眼淚，她也看不到。阿芷就這樣一直保持跪的姿勢，保持了很久很久。
從此阿芷不再繡嫁衣，那鮮紅的嫁衣被阿芷扔在院子裏，在那四四方方的天空之下，雨水澆在嫁衣上是那麽鮮紅，紅得讓阿芷睜不開眼睛。
阿芷不再梳頭發，也不再梳妝打扮，也不再跑著嬉鬧著。每天光著腳丫，呆呆地坐在回廊上，看著著四四方方的天空。丞相不再訓斥阿芷，每天看著阿芷，隻能老淚縱橫地歎氣，皇上的命令誰都違抗不了。不僅為了阿芷，也為了丞相府的所有人，所以阿芷一定要進宮。
一連幾天的雨，讓人煩悶不已。仿佛連老天都感受到了阿芷的悲傷，雨一點也沒有停下的意思。那件嫁衣靜靜地躺在院子裏，染了灰，淋了雨，終於不再鮮豔，那抹紅也終於褪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