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母女對話（下）
母后撥弄了下有些褶皺的下裙，幽幽說道：「你未出生之時，偶然機緣曾遇到一個神巫，他預言你將來情絲纏繞，一路坎坷波折。」
我霎時有些臉紅，什麼叫情絲纏繞，是我會與很多男人有糾葛嗎？天啊，我又不是靜柔姐姐，她才如菟絲般纏著原曠哥哥好吧。
母后見我的神情，接著說道：「其實女人的美貌是把雙刃劍，可以讓男人沉迷並為之付出代價，用的好，可以達到一些目的。不過在我看來，終是弊大於利，美貌會流逝，男人會厭倦，到那時可能會像破布一般被丟棄，自己做不得半點兒主。」
我抬頭看了看母后，她是在說她自己嗎？其實在我心中，她雖然變得蒼白瘦削，可是依然十分美麗。並且，若不是因為貌美，她和我的娘親怎麼會被父王以城池相交換。
「你的娘親生了你之後，突然容顏凋零，她為此快瘋掉了。那段時間，她的宮裡一面鏡子都沒有，甚至連光亮的容器，一盆水她都不能見。」母后說著，臉上竟浮現出一絲痛惜。我不禁鼓起勇氣問道：「我曾聽聞，說有人栽贓母后害了依夫人容顏損毀。」
母后哂笑一聲，說道：「我雖恨過她貪圖安逸，只知男歡女愛，那麼快就忘記了國恨家仇，可她畢竟是我妹妹，我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我不可能去害她。」母后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只是悠悠眾口，我也堵不住。她那時不願意見人，更不願意見你父王，所以你父王並未見到她最後一面。」
「所以，」我遲疑道，「她究竟是怎麼死的？」這是自我知道身世之情后一直縈繞在我心中的一個問題，我始終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問，今天索性都說了出來，我突然覺得輕鬆很多。
母后似忍不住笑意一般，輕呵道：「誰說她死了？」
我愕然，仔細回想一下，似乎真的沒有人說過她死去了，但是也沒有人提到她還活著呀。
「不過沒了往日的容貌，對於你娘而言，確實跟死了差不多。她不願意見人，終日戴著面紗，後來你滿月後，她自請去了離王城很遠的地方居住。這一算，都九年了。」
「父王也同意？」我問道。
「你父王拗不過她。她托我給你父王帶話：衛氏女子本就以色侍人，願你父王心目中的她，永遠是曾經美麗嬌艷的人兒，她走之後權當她死了，此生不再相見。你父王當時十分生氣，斥責她胡作非為，卻終究還是同意了。」
「那既然她還活著，為什麼大家都不願意提起她？」
「你父王不允提及有關她的任何，那眾人只能緘口，還需要為什麼嗎？」我聽罷真不置可否，這算是個理由嗎？
母後接著說道：「這些年，她也不讓人去探望她，我能做的也只有安排人照料好她的飲食起居。」
「那她去了哪裡？」知道自己娘親還活著，我突然十分想見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的下落。
見我如此情急，母后的眼眸有一絲落寞劃過，她緩緩說道：「她去了哪裡我不能告訴你，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不然，被別國有心人利用，用你父王最心愛的女子來作要挾，那可就不好了。」
得知無法見到我的娘親，才有些歡欣的我又難過起來，正當我失落時，恍然看到母后寂寥的表情，才發覺自己的舉止有些刺痛了她。
我慌忙辯解道：「在我心中，母后即是我的親生母親，我，我只是對依夫人有些好奇罷了。」
母后淡淡地笑了笑，「念及血親，本是人之常情，你不用解釋。還是說回你吧。」
我有些懵，我還有什麼可說的，都情絲纏繞了。
母后表情又慢慢嚴肅起來，她說道：「神巫預言里還有一點，你將會當欒國的王后。」
我聽罷猶被雷劈斧削，急忙反駁道：「女兒不會！女兒怎麼嫁給殺害外家的仇人？母后與欒國有不共戴天之仇，那我也便與他們勢不兩立！」
母后也很無奈，緩緩道：「神巫的話可信與否不好說，我是不願看到、也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我點了點頭，附和道：「女兒婚嫁全憑父王母后做主，豈是那神巫說說就能定的。再說了，哪位神巫能算的如此精準，怕不是故意唬人的。」
母后卻肅容道：「不可妄議神巫。你還記得宣羅夫人嗎，她便是神巫的弟子，早年要不是神巫相救，她早就命喪黃泉了。」
我內里並不以為然，可面上不敢再露出輕視之色。
「我已為你選定了夫婿，連國二王子連越。只是你父王並不同意。」
我的臉又紅了起來，羞赧道：「女兒才多大？再怎麼也得靜柔姐姐出嫁了再說吧。只是女兒曾聽聞，連夫人中意的是連國二王子。」
母后聽了冷笑一聲：「秋玥玟跟你說了不少話呀！」不等我辯解，她又繼續說道：「你父王本意是想讓靜柔聯姻欒國，而你，嫁給連王的第五子。」
「連王的第五子？」我疑惑地搖了搖頭，從未聽過關於他的消息，父王為何希望我嫁給他呢？
「連王的第五子與你年紀相仿，生母不得寵，我也得不到太多的消息。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你父王為何要這樣安排。只是且不論這些，你父王居然意圖讓靜柔嫁去欒國，連夫人素來與我不睦，倘若她的女兒嫁到欒國，不知道要生出什麼是非。」
我並不認同母后的說法，雖然我想不明白父王的意圖，但是我相信，一個心裡裝著黎民百姓的君王，一定不是糊塗昏庸之輩。
「只是連國居然在你父王摔傷之際來求娶世子妃，連蕙心據說也十分生氣，母家似乎提前並未與她通氣，據說尚在閨閣時，她與二王子的生母施夫人交好，而二王子脾氣稟性最像連王，覺得連王器重喜愛。」
「可是，既然連夫人中意二王子，母后何必奪人所愛……」我話一出口，便已後悔，望著母后失望又氣憤的表情，我低下頭去，不敢再直視她的恨鐵不成鋼的目光。
母后不欲再多說什麼，只言道：「這只是我的想法，目前看靜柔的婚事基本上定下來了，你的事還得你父王最後定奪。我只希望你以後能多思多想，不要只盯著眼前，也不要隨便聽人蠱惑兩句，就迷了心智。」
我惶惶地點頭應承，眼見著母后喚人進來伺候，不再與我多話，我只好訕訕拜別。回宮的路上，春汐和采蔓皆不言語，我心下瞭然，她們皆是母后挑選之心，定是忠心效主，如今母后與我有了隔閡，她們心中定有想法。尤其是春汐，她應該對我很失望吧，畢竟那次試探傅子實時我將她支了出去。
想著想著，我的眼淚竟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娘親自生下我不久便離宮，父王也極少對我表露親近之意，而母后現有了佑兒，定會寄託無限期望與關注，隨著我年歲見長，早晚要嫁出宮去，到那時真的要似飄萍般活在這世上了。
就這麼走著想著，眼淚流下又被風吹乾，快到寢宮門口時，卻見靜柔姐姐身邊的采莪在門口晃蕩，一見了我便急忙行禮，說道：「快請公主去看看我們公主吧。」
我想詢問一二，卻見她火燒眉毛般，就差拉扯我跑了。我略一思忖，還是決定跟她一同去看看靜柔姐姐。春汐似想阻擋，我溫言道：「請嬤嬤在宮裡等我，一切待我回來再說。采蔓，你跟我同去。」
說著，我便帶著采蔓和兩個小侍女，隨采莪奔向靜柔姐姐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