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博浪沙(一)
李彥離開后,趁著夜色直奔博浪沙。
本來是一天的路程,他用了兩個時辰就趕到了官渡河的南岸。時值子時,周圍一片安靜,只有風吹過蘆葦「沙沙」聲和河水流動的「嘩嘩」聲。
遠處渡口還有微黃的燈光搖曳,船家不知道還有沒有睡下,但不管睡沒有睡,他都會亮起燈光為路人照明方向。
李彥看著滔滔不絕的河水,並沒有待多久,也沒有到渡口叫船家渡河,而是走到一個偏僻的位置,緊了緊身上的裝備,徑直走向了河水。
原來他是要武裝泅渡,不過這對於他來說是小菜一碟!身為特種兵的他,海訓可是必要的科目。
盛夏的河水並不是很涼,游在水裡倒讓他的精神一振,一洗趕路帶來的疲憊。
李彥游的很小心,發出的一點聲響,也淹沒在了河水流淌的「嘩嘩」聲中。在這樣一個漆黑的夜晚,根本不可能有人發現,這也正是他非要今晚要離開的原因,他不能讓任何人發現自己又返回了官渡河北岸,還到達了博浪沙。
很快,他就游過了河面,到達了對岸。
他深深看了一眼河的那一邊,好像要穿透夜色,縮短空間的距離,看到李笑現在熟睡的模樣。
李彥眼神里一瞬間閃過一絲的溫柔,又迅速變為冷靜。他收回目光,不顧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快速沒入黑暗中。
…………
這樣一個無月的漆黑夜晚註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陽武城郊外,博浪沙。
離馳道不遠的一個沙丘上,站著兩個男人,兩個不一般的男人。
一個男人文質彬彬,瘦弱矮小,從背後看到像一個嬌小的女人;另一個男人孔武兇悍,高大威猛,無論從哪裡看都是男人中的男人。
兩個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站在一起是那樣的不和諧,但又是那樣和諧的搭配在了一起。
「暴君昨日已出函谷關,不出三日便會經過此地!」
瘦弱矮小的男人悠悠的望著沙丘下的馳道,眼神閃過一道厲色。
「子房,你說我們能成功么?」
高大威猛的漢子看著那個瘦弱的男人,眼中隱含憂色。
那個瘦弱矮小的男人赫然就是張良張子房,高大魁梧的漢子當然就是巨虎了。
「時至今日,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張良嘆息一聲,接著眉頭一皺,深深的看了一眼巨虎。
「你是不是有些後悔了!?」
「記得前一些日子,也是在這裡你問過我同樣的問題。」
巨虎沒有看張良,眼睛悠悠的望著遠方,一片黯然。
「士為知己者死,當年在東海我家破人亡,生不如狗,沒人能看得起我,都說我是一個傻子,這些都是那暴君一手造成的。自從遇到你之後,我才有了尊嚴,也只有你把我當人看。」
「當年荊軻為報知遇之恩,有了流芳千古的易水送別;高漸離為了給大哥報仇,親手熏瞎了自己的雙眼,只為接近秦王。我雖然沒有他們的俠肝義膽,但還是有些風骨的。」
「我還是那句話,你高貴之身沒有必要親自來,事情交給我來做!」
巨虎目光轉向張良,一臉真誠。
他從不多言,但今天說了很多。
張良臉上的線條漸漸變得柔和。
「荊軻、高漸離只是好勇鬥狠之徒罷了,在防衛深嚴的皇宮怎可能成功?求得也就是個捨生留名,你沒有必要拿他們當榜樣。」
「你我東海相遇,一見如故,也是緣分。我不是燕國太子丹,不會只讓你一個人冒險,計劃是我一手制定的,容不得半點差錯,只能我親自來,再說了,我還要親眼看著那暴君變成一堆爛泥!」
巨虎下意識的看了看埋藏鐵錐的地方,默默地走過去,扒開黃沙,便看到了散發著黝黑光澤的鐵錐。
巨虎想了想,又把鐵錐埋上了,現在還不到取出來的時候。
「昨天一早李公子帶著他剛收留的那個小弟離開了陽武城,渡過官渡河向南去了。」
巨虎知道張良是極為關心他這個義弟的,為了不讓他參與進來,為了不讓他涉險,不惜和他割袍斷義,可謂是費盡心機。
張良心中苦澀,嘆息一聲,沒有說話!
「子房,何必如此呢?自己傷心,也讓李公子傷心不少呢!」
巨虎看張良傷懷,不禁說道。
張良正色道:「我寧願他傷心,也不想他失去性命,他跟我們不一樣,我們都身負血海深仇,而他沒有。我已經失去一個弟弟了,不想再讓這個義弟因為我而失去性命。」
巨虎猶豫道:「他可是反對這次行動的,不會來參與吧!」
張良道:「你不了解他,以他的性格,他肯定會參與的,一定不會眼睜睜的看我冒險而不救!」
巨虎道:「李公子武功高強,對我們幫助不小呢!」
張良斬金截鐵的道:「錯,他來了,不但沒有什麼幫助,而且還會讓我們錯失撤離的時機。」
巨虎迷茫道:「為何,他已經成功的進行了第一次突破,上次見他,我有預感,他可能就要第二張突破了,武功內勁可是比我還要高了呢!」
張良道:「我們計劃是進行遠程攻擊,不管功成與否,都是一擊而退。而他最為擅長的是近身戰鬥,遠程攻擊非他長項,所以他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巨虎又道:「那又為何會成為我們的累贅,讓我們錯失撤離的良機呢?」
張良斜眯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滿,但沒有表現出來,掩飾的很好,繼續道:「一擊之後,你認為他會跟我們一起撤離嗎?」
巨虎想了想,道:「不會!」
張良道:「是的,他不會,他會留下來殿後,為我們爭取撤離的時間。」
巨虎道:「那我們撤離時豈不是更加安全了嗎?」
張良耐心的道:「你又認為我會丟下義弟不管嗎?」
巨虎撓了撓頭,道:「不會!」
張良道:「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們誰也走不了!」
張良所不知道的是,李彥手裡只要有那把自動步槍在,其實最為擅長還是遠程攻擊,二百米之內可謂是百發百中,彈無虛發,指哪兒打哪兒。
巨虎又撓了撓頭,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但是臉上的稜角似乎更加分明了。
不知為什麼,巨虎今天的話特別多,以前他很少說話,什麼事情都不關心,不懂的也不會去問,只是記著一條,那就是張良讓他去幹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干。
也許是他預感到,這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次對話,只是單純的想多說說話。也許是和李彥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受了太多李彥的影響,學會了思考。
頭腦簡單的人,一旦認定某件事情是正確的,就會很難再改變。就像巨虎,他認為李彥是對的,所以在博浪沙的沙丘上,他前後兩次都想勸服張良,只是每次都是話到嘴邊說了一半,就沒有再說下去。也許是因為他習慣了去聽、去做,再想去說卻不知道如何說出口。
一時兩人都陷入了沉默當中,夜色很靜,靜的有些瘮人,彷彿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人的恐慌。
張良和巨虎當然不是膽小的人。
如果他們兩個人膽小,那麼這個世界上也就沒有膽大的人了。
但是,不知為什麼?巨虎突然把張良按到了,自己也隨之引入草叢中,屏住呼吸,不敢動彈分毫,只是一雙鷹隼般的一雙眼睛卻死死的盯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