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逝水
王亮的家在貴州省六盤水市盤縣大山鎮裡頭。他們的村子很小，不大，卻在山裡。那個地方的地名也很有趣，叫「雞說話」。
在王亮家屋後頭的那片樹林子深處，有一座矮矮的山頭，他曾經和張小月在那兒發現了一個屬於他們兩人的秘密。
這座不高的小山上居然長了一條長長的水晶帶。但這裡的水晶不是很透明，有些模糊，裡面不光有綿還有一些雜質。但水晶就是水晶，閃閃爍爍的樣子，樂翻了他們兩個。
張小月曾說：「因為太小，它們沒有長大，所以，還不能透明。」
但就是這樣，當他們看著被掃去浮土露出來的水晶帶時，兩個人還是拉著手雀躍了很久。就好像突然發現了一座藏寶洞，你可以擁有整個山頭的秘密。
張小月笑起來，那時候，真的很美。
兩人剛發現這個秘密的時候，就非常興奮。張小月就是那樣笑著，抱著王亮。
當時，在明亮的月光下，他們挖了很多回。悄悄的挖，這是兩個人無與倫比的快樂。
晚間的月亮是他們最好的朋友，灑下清輝，為他們守護秘密。
王亮總想挖出一塊最大的水晶拿去賣錢。可惜，挖出來的水晶都很小。後來，張小月就不讓他再挖了。而且，也不讓他東一塊，西一塊的亂挖，總是要求他順著水晶的一頭挖。
那些挖出來的水晶小小的，也不像店賣的里那麼清亮透明，形狀也不好看。但小水晶一顆一顆連在一起，就像一個個排好的小柱子。也像他們的日子，一天一天排好的幸福。
在燈光底下，水晶一閃一閃的，會讓你覺得那些閃爍的小光點裡，充滿了未知的秘密。
那時候，他們兩個人面對著挖出來的不規則小水晶可以看很久。
在陽光底下，水晶星星點點反射著光暈，微微的，你不細看，它就不張揚。而且，你不選好角度，小水晶就沉默無華。
張小月一直看得很入迷。她就想把這些星光全部拽在手裡，讓燦爛停留在掌心。
然後兩個人就會說一說，以後要怎麼樣，怎麼樣。
張小月總說，這些水晶是雲河裡的星星掉在了山肚子里。
挖出來的水晶，整塊的就被張小月拿回去養在水裡，有兩顆比較大的，張小月和王亮就送到首飾店鑽了一個洞，然後你一顆，我一顆。
再到後來，他們兩個就不再挖水晶了，約好一年只能挖兩次，她的生日和王亮的生日。因為水晶得讓它們在山裡慢慢長大，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長大一顆水晶需要多久。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美好，王亮覺得很滿足。連他們早戀，都沒有父母
出來干涉。
接到通知書的那一晚，兩人興奮地再次來到了這裡。躺在黑乎乎的山
頭，兩人看了一整晚的星星，也說了一整晚的話。
那條長長的窄窄的水晶帶，是他們的秘密。為此，他們還順著那條水晶帶再堆了一層土上去，以防被別人瞧見挖了走。
他們約定好，等他們都老了，水晶應該也長大了吧？要帶著孩子回來挖大水晶。
以後的校園生活，在當時他們的眼裡，就像是天堂一樣令人嚮往。那晚的張小月美得就像書里月宮中那隻可愛的小白兔。
再後來，兩人就糾纏著，流了一身的汗，被壓倒的茅草沾上了她的頭髮。
可是後來，張小月差點上不了大學。
她的媽媽不聲不響的在一個清晨離開了這個地方。留下她和妹妹，還有她殘疾的爸爸。
張小月哭著對他說不上學了，就在鎮上找活干，養活父親與妹妹。後來，是王亮求著自己的媽媽爸爸，給張小月湊了錢，然後兩人才可以一起奔赴大學。
王亮的爸媽都是老實人，在鎮子上開了家小店，就賣一些日常用品和蔬菜。
王爸爸和王媽媽總是一個在鎮上，一個在村子里。不是王媽媽在鎮上看著小店，就是王爸爸在家裡種菜照顧爺爺奶奶。他們的生活在當地來說，還算不錯。
因為王亮與張小月的關係，他們還把張小月的妹妹和爸爸都一起照顧了起來。王媽媽就等著兩個孩子畢業，回家舉辦婚禮。
所以，在他們出發的那一天，王媽媽和王爸爸還特地把張小月的父親和妹妹接到家裡，說是大家一起吃個團圓飯。
張小月是明白這層意思的，她沒有反對，只是害羞地笑著。她在王媽媽的要求下，還喊了王媽媽一聲「阿媽。」王媽媽就把一個銀鐲子套在了她纖細的手上。
可是到了學校，兩人甜蜜的生活並沒有維待多久，便會在無人的地方開始吵架。
開頭是小小聲的吵。
「王亮，我能不能買那一件白色的裙子？我老穿這件，同學都笑我。」
「不行，我要買那隻籃球，看了很久了。」
「那你把我的生活費拿來，我自己存錢。」
「那是你的錢嗎？是我家的好不好？行啦，等我買了籃球，再給你買衣服。」
「不要，把錢給我。」
「不給，買什麼衣服啊，不買不買，聽我的。」
「你滾開。」
「好了好了，給你錢，行吧，瞧你那可憐樣。」
王亮最後還是妥協，讓她買了衣服。
可是她還是不高興。
當時還吵了些什麼？現在的王亮幾乎都想不起來了。
依稀記得張小月說的最多的就是「我不要你可憐我，我不要用你的錢了。」
張小月總是一生氣，就不肯拿王亮給她的生活費。
所以，張小月大一的下半學期開始，王亮就經常見不到她。
可是他知道張小月是出去打工了。他還在麥當勞的餐廳里等過她下班。看到她在打工，王亮就放心了，然後繼續他的籃球業餘生活。
張小月曾經問過王亮，為什麼他不試著出去打打工？
王亮歪著頭問她：「為什麼現在要打工？生活費不是夠的嗎？我又沒亂花錢。」
當時的他，已經有了很多粉絲，他很喜歡打籃球的時光。可是，張小月總是一個人跑得遠遠的。
當時候的他，也不是現在的模樣啊。
張小月把一疊錢交到他手裡說：「我給你生活費。你想買什麼都可以。」那是他和張小月的第一次分手，他喝得爛醉。
可那一次，張小月最後哭著回來了。
他欣喜若狂，又覺得理所應當。
可是，過不多久，又吵架了。再到後來，張小月動不動就消失，王亮失望傷心了好幾次后，漸漸的，也就不再傷心了。
他依然打籃球，依然打得挺好。他漸漸發現，沒有張小月，生活一樣過得下去。
可是，張小月總是會哭著來找他。他不想理她，回頭就走。張小月也不糾纏，就會坐在那個地方哭上大半夜，只到他回頭找過去。
他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只要張小月在他的面前流淚，他好像總會不由自主的原諒她。因為在王亮自己的想法里，離開張小月，他也沒有閑著，他沒有過得很痛苦。
在他的內心，張小月就是自己以後的婆娘，只要她回來。
每次，她都會低著聲的要王亮原諒她。說她以後都不和他分手了。等大學畢業了，兩人一起留在這個城市，或是一起回到鎮上，完成阿媽的心愿。
可過不多久，她又會離開他。王亮到最後就有些麻木了。
他和妖妖好上的那一天，就是張小月再次和他分手的那一天。
他一點也不傷心。
反正你回來，我在這裡，你要走，我還在這裡。只不過，你走了，我的身邊就會有其他的人。
其實，那一回張小月找他，他並沒有想和她怎樣。只是當她笑著說：「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忘記了嗎？」
他這才想起來他們的水晶之約。
可是水晶遠在天邊。
他就帶張小月去了海邊的一塊礁石上，不能挖到水晶，也能看到星星。
那天，他看著張小月淡淡地笑，既不感到高興，也不感到失望。就好像，就好像有個人回家了，你覺得很安心。
所以，那天他讓妖妖不要找他，他推說要玩遊戲，是三天前約好的。
那天，他就和張小月在海邊，兩人看大海，看星空看了半個晚上，什麼都沒做，話也說得很少，但是王亮心裡很安靜。
張小月每次回過來，都好像忘了兩個人之間已經被她分手的事實。她乖巧，溫柔的就像是中間從來沒有過這些片段似的。
她一點也不在乎王亮身邊的女孩子。她也從來沒有要求王亮和那些女孩子分手。
她就是這樣，溫柔冷酷、纏綿率性地在王亮的世界里，予取予舍。
王亮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每次都不願意拒絕張小月，包括她提出來的分手。
那晚，送張小月回去，但其實，他的心沒有再像以前一樣專心。張小月有些冷的樣子，他都忘了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她。
「我到了。」
「好，我走了。」
兩人淡淡地道了別，淡淡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