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雨神

  言歡兒一夜，又是惡夢纏身。


  這回她沒有夢到那個晚上，而是夢到了一大片的海水。而她，就站在岸邊，確切說，不能算是岸，只是一條小路的盡頭。


  她一轉過路口，眼前就是一望無際的大片大片的海水，而她，孤零零地被海水包圍著，身後的路沒了。而她，是不會游泳的。


  這個夢，她做了不下三次。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天氣，同樣的海面。情節都一樣。每一次她都是在窒息中醒來，額頭一片冰涼。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個夢。醒來后，她再次為自己的這個夢心驚肉跳，卻又有些解脫，這說明，接下來，她會有幾天好睡眠了。


  因為，這個夢過後，她就會平平安安一覺到天明。好幾次都這樣。


  言歡兒從床上起來，便加入了爭奪衛生間的行列。妖妖是不能讓她進去的，她會在裡面磨蹭起碼半個小時。


  於是，一早上，便只聽到妖妖尖著嗓子氣勢洶洶的「做啥，做啥，誇低，誇低」的高八度。全然忘記了儂的禮儀決定儂個價值。


  等到幾個人跌跌撞撞各奔東西了，上課的鈴聲也快響完了。


  ***

  馬建設翹首以盼，今天終於在課堂上見著了言歡兒。他從未想到，一個對人有些冷冰冰，也不怎麼笑的女孩子竟然會撩撥起他青春的心弦。


  馬建設是一個標準的閩南人。個頭不高，膚色偏黑。


  由於自己的爸爸是土建包工頭，再加上他被他媽媽生在了工地上，所以，他爸就給他起了一個建設的名字。本來是叫工地的，後來因為上學要起個正式的名字，所以，他的大名叫建設，小名依然叫工地。


  雖然名字土了點，他們家，可還得在土字後面加一個「壕」字才算恰當。不過，馬建設這人，從小雖說衣食不愁，但土裡來土裡去，馬董事長很少給他上規格，上檔次的精心教育，總說：「青菜啦，萬事攏有天在看。」


  所以，馬建設從小就是放羊式的教育。可他爭氣啊，天公也真是疼憨仔，他居然一路品學兼優，喜得他媽媽真就是那句「媽媽疼命命」地把他含在嘴裡。


  從小馬建設就是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好學生。之所以是不引人注意的好學生，那是因為他的成績總在班級第七、八、九、十之間徘徊。


  因為人們能記住的，總是第一與倒數第一。至於第七第八，誰能記得？所以，他是個不引人注意的好學生。並且，他還是一個低調的土壕公子。


  在這所大學里，幾乎沒有人知道海邊那座高高矗立的三十幾層的那幢樓上，全市最豪華的旋轉海景餐廳就是他爸名下的產業。


  而到了大學，之所以會讓妖妖起了個馬賤人的名字，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真是冤枉了他，與他一貫的形象是不符合的。


  馬建設對言歡兒幾乎可以算得一見鍾情。


  起因就是去年入學的那天，他撞了言歡兒開始的。


  事情說起來很巧，他與她坐了同一班動車出站。言歡兒是離家上學，他是旅遊歸來回家。


  言歡兒簡直可以說是一位「雨神」。只要她出遠門，一定下雨。不是在出發的時候下雨，就是在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下雨。


  那一陣子的言歡兒是失魂落魄，傷心欲絕的。因為言爸爸離開了這個世界。本來言爸爸說好要送她入學的，可最後，只有她一人形單影隻地踏上了這條道路。


  言媽媽那陣子病著，本來言歡兒不想上學了，想陪著媽媽，可禁不住言媽媽的淚水。


  所以，這一路上，言歡兒的心是絞痛的。隨著列車的飛奔，路有盡頭，心傷卻怎麼辦？

  那天出了車站，就遇上了大雨傾盆。


  言歡兒木木地在雨里走，行人都急匆匆的，也沒人注意她。


  馬建設也沒帶雨具。從車站出來，本來可以讓家裡來車接的，他又嫌麻煩，車站前也不好停車，又要走好長一段路，還不如打的。所以，就沒告訴家裡他回來的時間。


  誰知道會遇上下大雨呢？


  他一跺腳就衝出了火車站，想著前面有個公交站，在那兒叫的士會方便一點。


  他一頭扎進雨里，只管往前跑，誰會在這種雨里慢騰騰地走呢？當然，那時候的他不知道言歡兒是會做這種事情的。


  出站的人，就像四處奔逃的野馬，各自在尋找自己的落腳點。馬建設在這野馬群里一不留神，就撞了東西。撞的就是言歡兒的行李箱。


  言歡兒也被撞得摔了下去。


  馬建設一看自己闖禍了，也顧不得雨大如注，停下來就把言歡兒扶住了。對不起的話當然一連聲說了許多遍。


  言歡兒衣服早已濕透，白白的襯衣，裹著青春發育的身體，曲線玲瓏。


  那張小臉被雨水一泡，更像瓷器一般白的耀眼。她看了看馬建設，居然笑著回了句：「很好，很好，你沒跑掉。很好。」


  說著，就自己爬了起來，對他揮了揮手說：「你走吧，我沒事。」


  大雨仍在沒頭沒腦地澆下來，她的頭髮都貼在了臉上，倒讓她的小圓臉頓時變成鵝蛋臉了。一雙眼睛也幽幽的，眼皮上方若隱若現的顯出一條凹痕來。淋著雨水的臉，更顯得眼神迷離，楚楚可憐。


  在雨里，當然也不方便多說話，更何況，那時候的馬建設還沒被雷擊呢。所以，他只是匆匆地又道了一次歉后，便也急著跑向公交車站了。


  雨天里的的士車都是要搶的。馬建設揮手間便攔了一輛，正衝出站台，冷不妨另一邊的一個身影也撲了上去。


  馬建設一看，居然是剛才撞了的姑娘，便停了下來。沒想到言歡兒也看清了他，也停了下來。兩人正要謙讓一番，冷不妨又一個人跑了過來，打開車門就坐了進去。


  兩人立刻指著對方大叫：「那是他/她攔的！」


  的士當然不理會，屁股冒著煙走了。


  兩人卻愣了。隨後，在雨里，兩人又一起大笑了起來。就這樣，馬建設還沒進學校，就認識了言歡兒。


  所以，那天言歡兒留給馬建設的印象便是：這樣溫和的言語，這樣善解人意的性格，再加上那樣白得如瓷器一般光潔如觀音娘娘的臉，一下子就讓馬建設十九年來沒有蹦躂過的心房跳得歡歡的。


  等到了學校，不僅見到言歡兒，而且，還是同一個班的，馬建設就別提有多驚喜了。


  在樓梯拐角里看到言歡兒時，兩人都大大吃驚了一番。馬建設小朋友的心就這樣一下子被雷擊了。


  原本他以為，自己蹦躂的小心臟，只能在回憶的時候想念一下雨天里的小精靈，茫茫人海，註定擦身而過。卻未想，隔了一天，便又見到了心中的女神。他不得不相信，有緣千里來相會的老話，古人誠不欺我。


  報考公共管理類的男生不多，一個班，40個人，其中男生只有17個。


  這時候的馬董事長也早已不是當年的包工頭了。馬建設是因為老爸說了，得學點管理的，以後才好接他的班。所以，他就學了行政管理。


  正確來說，這個專業應該叫做：管理學公共管理類行政管理專業。


  馬建設自從在雨里見識過言歡兒的那張小臉迸發出來的如觀音娘娘般聖潔的光芒后，連著幾晚，睡覺前都會想起她來。


  更何況，他與言歡兒多有緣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