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盛宴之變
「墨將軍，您可信得過我？」
剛一進裡屋，蕭臨意就面色莊重，沉聲先問了墨將軍這麼一句話。
的確，對墨大將軍來說，這面前之人，算上這次，自己總共也就是第二次打照面。不管是曾經江湖中風華莫測的魅音穀穀主，還是最近風頭正盛的聖淵國師，對自己來說，皆是傳聞而已。就算他是當初皇宮中那少年天才，驚才絕艷的大皇子，過了這麼多年，亦難免心地有所改變。
如今，對自己來說，蕭臨意這個人，的確只算是相識而已。
但是，看得出來，自己的女兒，已然視其為一生中最信任的依靠了……
此番他大費周折回到皇宮，也是一心想尋求當年的真相，自己作為聖淵之臣，於情於理，亦皆應相幫才是。
而且……似乎說到底，信不信得過，怎麼看這句話都是該自己來問才對……他既然回來了，一定有著周密的打算，正在實施著什麼計劃。
思及此，墨將軍回了一禮，「公子此言，末將惶恐，倒是希望公子能信得過末將才是。」
蕭臨意本就心思通達，當下聽墨將軍之言，正如自己所料。的確，以現在的情況發展，既然現在自己已經將身份攤牌，墨將軍多多少少，心裡會有對未來的衡量。
於是，蕭臨意拱了拱手，一字一頓說出了讓墨大將軍驚異和費解的請求。
「如此，我想請墨將軍幫我繪一幅當下的朱雀軍防圖，越完整越詳細越好。」
談完了秘事，蕭臨意於墨府告辭，離開之際，溫柔撫了撫墨顏緋的頭，「後日萬國宴見～」
墨顏緋嘴上答應著好，心裡其實蠻感慨的。如今外人不知道自己和蕭臨意之間的關係，即便是在宴會上見了，也只是見得著面而已，若想兩人一起，還是得在千韻樓秘密約會啊……
算啦，等蕭哥哥就是啦……
兩日後，年末的萬國宴終於到了。
這一天，依慣例，晌午之前各國進獻朝禮，與聖淵結交好之意；午後於皇城參觀遊覽；再之後，就是最為盛大的開宴與慶典，凡是朝中為官之人，皆可帶家屬好友前來赴宴，共品天下美味，賞世間奇絕歡舞。
當日，北穆為聖淵進獻了草原良馬，優質獸皮衣料；晞圪，南疆各國也分別帶來了上好的綢緞，精製的銀器瓷器，特產香料云云。昭聖帝近日來雖身子依舊有些病狀，但這萬國宴上一片盛世祥和之氣，漸漸地精神也變得好了許多。
夕陽西下之時，萬眾期待的盛宴終於開始了。皇城奏樂結綵，早早亮起華燈，敞開大門，歡迎一年來為聖淵社稷盡職儘力的大小官員及親朋好友前來赴宴，欣賞慶典。
墨顏緋自然是隨著父親與哥哥前來參宴，蕭臨意這邊，則是把司空千羽和南宮玉鸞帶了過來。
司空千羽雖平日里瀟洒自在，很少出入紅塵之地，但這畢竟是一年一度的萬國宴，既然有蕭臨意這個國師相請，那不如就前去嘗嘗那天下的美味與佳釀，反正不虧就是了。
但是，要把玉鸞也帶著。
於是，皇城中對司空公子和那南宮姑娘有所了解的人，於盛宴中見了面，應著年關盛會的喜氣，調侃敬酒之間，更是滿含祝福之意。
承明正殿的階前，廣闊的場地里，此刻，正中間華毯鋪地，兩側延展開去，整齊安置的桌几一望無盡。昭聖帝坐在華毯盡頭的中心，兩側分別是蘇皇后和太子，樂淑妃與小皇子；再遠處，則是招待著各國來使。
北穆的公主赫連笙，不時地向墨府的方向張望，想來是在尋墨凱辰的身影。
最後的盛會開始了。
首先，是幾場聖淵的歌舞與曲樂，泱泱聖淵，天高地廣，盛世之舞，風華無雙。
昭聖帝舒心地欣賞著，宴席之間也是喜慶熱鬧。少年心性的小皇子趁著樂淑妃不注意，離了座位，去了那鱗次櫛比的桌宴之間，好奇地尋著喜歡的東西。
穿梭跑動之間，突然被坐凳絆了一跤，身形正失去控制，向前倒地之時，一隻堅實的臂彎穩穩地在小皇子身前一環。
小皇子一陣慚愧尷尬之餘借力站了身，抬頭一望，欣然笑了，「是國師哥哥！」
「你……」蕭臨意聽到小皇子的稱呼，心中多少泛起了一絲暖意，「殿下叫微臣哥哥？」
「不然呢？」小皇子眉目天真，「國師這麼年輕，總不能叫叔叔吧……」說著，撓了撓頭。
也是啊……蕭臨意心中如此想著，可不就是哥哥……而且，是親哥哥啊……
襯著宴會的極樂氣氛，望著這盛世皇城，蕭臨意的心中，不知不覺，也開始泛起了些靜海之中的波瀾。
「璘兒之前沒有找到機會和國師哥哥說過，其實，那天在御花園裡第一次見哥哥的時候，璘兒就覺得很親切，許是，和我母妃一樣，你們都那麼喜歡音律。」
蕭臨意心中一時出了神，被小皇子這話拽了回來，接著，溫柔撫了撫小皇子的頭，「以後有機會，哥哥還撫曲給你聽～」
「好啊好啊！到時候我與父皇說！」
小皇子欣喜地計劃著，看向父皇那邊，突然神色一緊張，「哎呀，我自己走遠，沒和母妃說一聲，母妃急著找璘兒了，哥哥那我先回去了！」
說罷，跑了出去，又回了回頭，正看見遠處蕭臨意溫柔目送的目光。
一時間，兩顆心，一陣暖意。
這宴席之間，難得如此快活玩耍一場的小公主昆吾瑤這時正靈動地跑著，直直奔向一個方向。
那個地方，上官栩正獨自站著品酒，目光看向太子坐的位置，不知在想著什麼。
這些，被不遠處的蕭臨意看得清楚。
只見那昆吾瑤悄悄走到上官栩背後，雙手疾速捂住上官栩的眼睛，上官栩一時被嚇一跳，手中的酒杯一斜，灑出了一些佳釀。
接著，無奈般搖了搖頭，「公主殿下，您就別鬧了……」
蕭臨意見著此情此景，一陣吃趣，沒想到，那小公主竟然喜歡太子身旁的影衛。不過又一想，倒也沒什麼。小公主和太子本就同是蘇皇后所生，這麼多年間，見到自己哥哥身邊的影衛也正常。
那小公主也是天真心性，將手放下，跳到上官栩身前，「我就要鬧，以後好多好多年，我都這樣在栩哥哥面前鬧！」
上官栩搖搖頭，卻也是溫然一笑，「殿下可饒了卑職吧……被人看見，卑職可又要被取笑了……」
「他們敢！那到時候我就罰他們一直笑一直笑，一刻也不許停，看他們以後還笑不笑得出來～」
上官栩聞言，又是一笑，接著，為小公主拿了些好吃的點心，二人相處的氣氛，在這偌大的官場塵氣之間，在這暗潮洶湧的皇城之中，竟是少有的溫馨。
上官栩平日里出現，都是陰厲著臉，面無表情，此時難得一笑，竟有股朗月風清之氣，甚是與太子周身籠罩的沉邪氛圍不同，倒是讓蕭臨意一時略感微妙，再加上那日在千韻樓，那不經意之間閃過的目光……
罷了，現下先不多想了，到底是最近難得這清閑日子，也好好享受享受吧……
蕭臨意如此想著，坐回座位上，看著眼前的歌舞昇平，卻不知不覺間似是睡著了。
聖淵的助興節目全都結束之後，袁公公在昭聖帝身邊，笑著說道，「皇上，這接下來，安排的是北穆使團準備的草原摔跤舞。」
「嗯……」昭聖帝笑著點點頭，看向赫連笙坐的位置，赫連笙亦正等待著昭聖帝的眼神，當下，頷首一禮。
那摔跤舞開始了，十數位草原著裝的漢子，或四人成團，或二人成對地變換著，過招之間，亦穿插著民族舞風，昭聖帝連連叫好。
欣賞之間，不經意看向了舞毯兩旁，見那國師竟然手背托腮，似是睡著了，不禁心頭一吃趣，叫了袁公公。
「袁襄，你去在朕旁邊添個座位，把國師請過來，朕同他聊聊天。」
袁公公雖聞言一時驚詫，接著，緩緩笑了，「喏，奴才這就去。」
於昭聖帝桌旁后側添了坐凳后，請了蕭臨意過來。
見蕭臨意一臉慚愧狀地前來，正要行禮狀，昭聖帝趕忙開了口，「國師今日就莫要行禮了，快坐！」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穩身坐了，接了昭聖帝一杯御酒。
此刻，見到蕭臨意出現在自己父皇身邊，太子眼中一時出現一抹異色，但接著，似是覺得也沒什麼一般，恢復了原狀。
「國師可是覺著這宴會不盡興，竟然睡著了？」
「不敢不敢……」蕭臨意忙忙慚愧笑著接道，「只是微臣自這宴會開始，飲了不少酒，方才竟微微有些醺了……」
「朕見國師也不像是飲多了的樣子啊～」
「陛下抬煞微臣了……」
「罷了罷了……」昭聖帝笑了，接著道，「國師在這個位置欣賞節目，可還覺得能看得更盡興些？」
「自然如陛下所說。」
「國師平日辛苦，這回，就在朕旁邊與朕一同來欣賞吧～」
「多謝陛下。」
於是，蕭臨意像往常一樣，和昭聖帝聊起了天，說起了千韻樓，也說起了各國的朝禮。
摔跤舞過後，換上的是北穆民族舞，台中男女人數均等，時而唱著民歌，時而疾速變陣，著實讓人連連驚嘆，應接不暇。
就在昭聖帝這邊正投心欣賞之際，突然，舞台中一名男子借對面男子之力，疾身向前一衝，竟是手掌蘊力，朝著昭聖帝胸前直直擊去。
正當見此一幕的所有人皆大驚失色之際，只見蕭臨意已然沖身擋在昭聖帝身前，那男子右掌蘊著內力，於下一瞬，重重擊在蕭臨意心臟之處。
蕭臨意當下雙眼目光一陣渙散，口吐鮮血，軟軟倒了下去……
「護駕！護駕！……」
「國師！……」
與喊叫聲同時，太子即刻沖身欲擒拿刺客，只見那刺客竟如死士一般，見行事不成，即刻咬毒自盡了……
歌舞急停，禁衛軍迅速將舞台與皇城團團封住。
「父皇！您沒事吧？」太子丟下那刺客，趕忙焦急相問。
「朕無事！快叫太醫！快叫太醫來！快救國師啊！」
正當昭聖帝焦急喊著的時候，只見一位白衣身影穿過眾人，躲開相攔的侍衛，旋身而至。
「陛下，在下是國師之友，懂醫術，可斗膽請陛下將國師交給在下？」
見陛下看到陌生之人踏輕功前來又是一陣驚悸之色，太子連忙道，「父皇，這位是江湖醫仙司空公子，父皇大可放心！」
因之前在千韻樓有見過這位司空千羽，太子當下便趕忙解釋了一下。
昭聖帝心中稍稍一安，「那醫師快先請！」
說罷，昭聖帝讓了位置，蕭臨意雙睫緊閉，平躺在毯上，嘴邊吐出的大口鮮血讓人心驚，司空千羽趕忙先給蕭臨意餵了一顆丹藥。
宴席那邊，墨顏緋回想著剛剛突然發生的一切，心中越來越擔憂，墨大將軍安慰著女兒，願蕭公子無事。
司空千羽把著蕭臨意脈象，眉頭深皺。昭聖帝見狀又是一句追問，「醫師，國師如何？」
司空千羽沒有搖頭，只道當下，只有自己能救回蕭公子性命了，接著又請求道，「陛下可安排車馬，准在下帶蕭公子回千韻樓？在下可在車中暫先照顧，後於千韻樓醫治。」
見昭聖帝一猶豫，司空千羽似是急了，「此刻萬望陛下信我！」
昭聖帝於是立即點頭，「國師性命要緊！來人！快快安排！」
於是，皇宮侍衛載著蕭臨意與司空千羽，即刻趕往千韻樓。當下皇城內一切宴會安排停止，皇宮之中所有人不得離開宮城。
到了千韻樓正門，司空千羽向侍衛道了謝，背了蕭臨意，向樓內而去。
樓中姑娘見此狀皆是擔憂之色，然司空千羽什麼也沒說，背著蕭臨意進了一間客房。
走至屋內，司空千羽終於腳步一停，接著，雙眉一動，一臉不快之色。
「你還打算裝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