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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重臨之意

  墨顏緋心頭一顫,猛然睜眼起身,與此同時,迅速抽出琴旁那把無雙右劍,轉身指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劍尖正對的那人,深赤華衣,容貌俊美,高雅風流。

  正是用那極其好聽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地,一字一句地說出方才那句話之人——

  千韻樓蕭樓主。

  墨顏緋的神情從聞言受到震動,立時轉為難以置信與不能理解,漸漸又生出一絲寒意,劍鋒凜冽。

  蕭臨意觀望著此間墨顏緋的神情模樣,又長睫微低掠了一眼劍尖,接著繼續望向墨顏緋,竟從容無波地微微笑了,繼而負了雙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墨顏緋當下心頭又是一動……

  不知為何,望向面前這人深不見底的眼眸,自己心中漸漸生出一種隱隱的感覺……

  隨著蕭樓主一步步走來,越來越近,恍惚間,墨顏緋心底那道影子,竟開始逐漸與面前的身形重合……

  他的胸口,離劍尖越來越近,這場景,似曾相識……

  就在那胸膛與無雙劍鋒堪堪相抵的那一刻,墨顏緋迅速收回劍身,心跳加速。

  「你看,這劍梢,還是一樣地被你收回去了。」

  這醇沉溫柔的聲音……

  墨顏緋幾乎拿不住手中的劍柄,不可思議的神情中,眼裡漸漸泛起粼粼波光……

  蕭臨意輕輕走近,傾身收了墨顏緋手中的劍,扶了墨顏緋的雙肩,溫柔將她安坐於琴旁,接著,亦輕穩坐於琴前。

  修長的指梢於弦間優雅游移之間,墨顏緋心中那不知於何時何地幻想了多少次將如何再次彈出的旋律,那樣熟悉地,伴著潮水般的回憶,悠揚浸潤自己心頭……

  自己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清面前這張線條分明,俊美絕塵的臉,這張臉,正漸漸完美地合於那高雅超塵,明暗有度的銀質面具之下……

  終於,伴著最後一弦尾聲的餘音,完全重合。

  這全天下,在此能彈出魅音谷高閣月下那曲《隱華》的,只有他……

  弦音飄遠,蕭臨意轉頭望向墨顏緋,溫柔抬起指梢,輕輕擦了那滿眶的眼淚,溫言道,「我說了只需你在天衡等我,便絕不會食言。倒是阿緋你,讓人喚著這『莫言非』的名字,還在欠著我一曲《隱華》~」

  墨顏緋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有一支修長的,溫暖的指梢,溫柔抵至自己唇前,

  「噓——岳母大人要過來了,我先離開,酉時,自千韻樓西側門來找我,注意避人耳目~」

  接著,輕輕移開指梢,無聲起身,點足飄退之間,一語溫言輕柔傳來——

  「生辰快樂~」

  瞬間隱去無蹤。

  視線盡頭,墨顏緋似是看到,一抹寵溺的微笑。

  心頭終於真實地感覺溫溫一熱,心跳再次加速間,腦海中還來不及疑惑這一切究竟都是怎麼回事,母親的聲音到了。

  「緋兒?」

  明夫人見女兒心神恍惚地向府後方向張望的模樣,不解且擔憂地喚道。

  墨顏緋緩了緩心緒,轉了身,一把撲向母親的懷中,欣喜的淚水終於洶湧而出……

  「阿娘!阿娘……我等到他了……我終於等到他了……」

  明夫人見女兒喜極而泣的模樣,心中亦是一動間,一道心結終於解開了,接著,也下意識地向府後的方向張望,只見秋高氣爽,紅葉探過牆頭,幽清而安詳。

  明夫人心中瞭然,既然他沒選擇露面,那想來自然有其中的道理。只要女兒快樂幸福,自己便心安。

  許久,墨顏緋終於抽出身來,雙手輕撫了撫自己哭花的臉,雙眼灼灼地看向母親,「阿娘,他說為我過生辰了,傍晚,緋兒可否去赴個約?」

  明夫人看著女兒這根本就不是徵求自己意見的模樣,雖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想法,畢竟是個女兒家,自己獨身一人總歸讓當娘的有些擔心的,眼下檀府生變,又不能找檀家侄女相陪;但看面前女兒篤定又滿懷期許的眼神,想了想數月來對女兒心中那位「弦哥哥」的印象,且那人,特意選了這天前來,此前那次亦是七夕當日,當是有心了,是位浪漫之人……思及此,終於慈藹溫和地笑了,心中也漸漸開始解下多年來懸著的一些包袱,舒了一口氣道,「好……緋兒長大了啊……這以後的事情呀,能自己做主啦……如此,阿娘這心,也能慢慢放下啦……」

  墨顏緋聞言再次抱住母親,含著幸福的淚水,輕言道,「這麼多年,阿娘辛苦了……今後,緋兒的事,阿娘就不必操心啦,從今以後,輪到緋兒多多來照顧阿娘~」

  明夫人輕拍著女兒的後背,不由一笑,「你這丫頭,心裡早就想著去找自己心上人去了,哪裡還有那個功夫多多來看我~罷了,阿娘跟你開玩笑,這今後,緋兒平安快樂,就是讓阿娘最欣喜最幸福的事情了……」

  墨顏緋在母親的懷裡深深點了點頭,接著俏皮地挽了母親的手臂,向著府間側堂走去。

  輕步間,明夫人轉頭看了一眼女兒,慈愛一笑,「緋兒,阿娘再來給你梳個頭吧~」

  「好啊,就還梳這個樣子,方才,都弄亂了……」

  「好,好,緋兒喜歡,那就將這梳得更漂亮些!」

  「嗯!多謝阿娘!」

  梳好了頭,補好了妝,卻是才到未時。

  墨顏緋第一次覺得時間竟會走得如此緩慢。

  明夫人無奈搖頭笑著,「你這丫頭,過個生辰,多和阿娘待會兒,都心不甘情不願似的~」

  墨顏緋羞愧笑笑,「阿娘就別拿緋兒打趣了……誒,對了,我穿這紅裙會不會太亮眼了啊~」

  「這阿娘就不管了,緋兒去見自己的心上人,那自是得自己安排~」

  「那就穿這件就是了!話說回來,他……今日是不是第一次見我穿這條裙子……」

  明夫人見女兒在這小事上竟然新生疑惑,心裡亦有些不解,接著,只見女兒輕輕一嘆,眼神中漸漸泛起恍惚之感……

  「弦哥哥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不,或許不能這麼叫……我現在終於開始覺得,什麼叫恰到好處,命中注定的緣分……哪怕一切的一切,源頭都是有意為之的初衷,可就是這有意無意間那樣自然地走近,最是可遇不可求……

  「原來,他很早就在這天衡等著我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上天註定吧……

  「不論是他的心性,他要走的路,還是我這個人自始至終心底一直堅持的選擇……」

  明夫人突然聽得雲里霧裡,終於思緒落到了能觸及得到的地方。

  「對了,緋兒,過會兒,你是要去何處?」

  墨顏緋收回心緒,和那早已飄向很遠的目光,輕輕轉頭,自心底綻出笑容,終於悄聲道,

  「熙雲街,千韻樓。」

  明夫人思緒一動,雖自己不是很關注這京城紅塵諸事,但千韻樓還是知曉的,聽說是一處花柳酒樓,雖是煙花之地,卻是高雅溫馨,不落凡塵。千韻樓那位蕭樓主,更是一位深不可測之人,無人知其究竟有何背景。上次女兒和檀家侄女再去江湖查案,就是因為那蕭樓主透露了不得了的消息。

  千韻樓,花柳酒家,背景神秘,雖傳聞是紅塵雅境,但明夫人心中自然還是充滿擔心。

  墨顏緋見母親心事重重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明夫人表情疑慮,接著聽了女兒這樣一句話,

  「阿娘,緋兒也是今日才知道,沒想到遠在江湖魅音谷的弦哥哥,竟然……就是那天衡千韻樓的蕭樓主……真是不可思議……但想想這過去經歷的樁樁件件,真的只有這樣,才串得起來啊……他這個人,真的是……超乎想象……」

  明夫人聞言更是一陣驚訝,儘管身在局外,亦感匪夷所思。雖心緒漸漸緩和,面容同女兒一樣滿是感嘆之色,但明夫人心思玲瓏,心中逐漸疑慮起來,「那他……為何費盡心思同時擁有這兩種身份?」

  墨顏緋雖然不清楚他的具體計劃,但因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乃是當今陛下的大皇子,現下,多多少少猜到了他安排了這曾經發生的一切的用意。只是這些……

  「阿娘,這要說,可不是十句八句能說得清楚的。以後,以後,我們……慢慢與阿娘說,如何?」

  墨顏緋決定先不告訴母親弦哥哥和蕭樓主的真實身份,以及自己的決定。這些,還是待以後,或許有機會父親也能在時,再說為好。

  明夫人聽了女兒的話,溫和笑了,點了點頭,心中漸漸安心踏實了下來。畢竟,女兒的心思是已經完全定下了,以「我們」二字作為回應,當是世上最為讓人心安的承諾了……

  黃昏漸至,華燈初上,墨顏緋暫先告別了母親,赴一場似是隔世之約。

  緋紅的衣衫在暮色的掩映下,沉艷而神秘。

  墨顏緋在天衡熟悉的深巷樓閣間輕靈躍動,酉時正,身至千韻樓西側門。

  墨顏緋輕輕推了推門,臉上微微一熱,門竟真的是虛掩著的,不必像之前一樣,還要偷偷地翻牆而入。

  懷著稍許緊張的心情,墨顏緋悄悄走進,反手輕關了門。

  眼前,暮色下的千韻樓後園,環視之下,空無一人。

  沒有正樓之後輕行的姐姐們,亦沒有在園中值探要求出示手函的姑娘。

  有的,是那木幽亭雅,清潭如鏡,燭火明滅間,溫暖的波光粼粼閃動,溫馨而曖昧。

  墨顏緋沿著青石小路向園中走著,環眸間,忽見身側不遠處,一襲高貴優雅的身影輕輕走來,那張俊美無雙的臉,在眼前,漸漸清晰。

  墨顏緋轉身,面向那身影的來處,與此同時,蕭臨意緩緩停了下來,以一種微妙的距離,溫柔看向墨顏緋。

  如果重新來過,惟願在那初見的春日裡,四目相對間,一眼萬年……

  短短數月,恍若隔世……

  「……弦哥哥……」

  「阿緋~」

  墨顏緋終於抑制不住那排山倒海的思念與洶湧而出的情感,一把撲向了蕭臨意的胸前。

  只是……

  蕭臨意卻似是毫無力氣般,隨著墨顏緋身形撲至懷中,似是承受不住,直直向後倒了下去……

  摔至地面的瞬間,二人都接觸到了彼此的敏感部位。

  墨顏緋雙頰瞬時火燒般一熱,偏抬了頭,羞澀而不解地看向蕭臨意,只見蕭臨意亦正在饒有興味地看向自己,目光曖昧,唇角魅惑般勾起。

  「你故意的!」墨顏緋胸口一熱,伴著衝上後腦與耳根的熱流,賭氣般喊道。接著,撐了手臂打算起來,卻被蕭臨意緊緊鉗回懷中,只聽蕭臨意幽幽道——

  「唉……在千韻樓當普通人習慣了……話說,你也太大力了……」

  「我哪裡用力了!」說著,還是想掙脫起身,卻被蕭臨意緊緊環住,不能動彈。

  「你如果不用力,就算我再故意,也不會是現在這般卿卿我我的樣子吧~」

  「你!……」

  沒等墨顏緋繼續說些什麼,蕭臨意右手突然一撐,右足踏地,左臂環著墨顏緋的腰間,身形一提;墨顏緋下頜抵著蕭臨意的胸口,只覺身形一飄,已然穩穩站立;接著,還來不及有所反應間,自己后腰又是被溫暖的臂彎一環一提,膝后被輕手一探,整個身軀被蕭臨意溫柔抱起……

  蕭臨意寵溺一笑,足尖一點,踏水無痕間,飄身旋入雅亭之畔,輕輕放墨顏緋坐下,面朝那燭火溫映的粼粼柔波,接著伴坐於側。

  這一套的動作,又是似曾相識……

  墨顏緋的心跳,亦是和那時一樣地劇動著……

  「你這個人,還是一樣故意做這種事……」

  「那樣,就能抱得更緊些,不是嗎?」

  熟悉的,讓人心頭一震的發言……

  ……

  墨顏緋漸漸平緩了心緒。

  一如當初,一彎弦月,月下一雙人。

  墨顏緋把玩著袖口,嘟嘴道,「喂……你說的,南弦是你殺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南弦這個人,現在已經死了,我請人去殺的~話說回來……這世界上,能殺了我的,只有我自己了。於是我就這麼幹了~是我殺了我自己,沒毛病。」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沒和你說,如果說我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會相信我死了,或者想看看你見到我死了之後會有多在乎我的樣子……」

  見到墨顏緋生氣瞪大的雙眼,蕭臨意做閉嘴狀,接著祈求原諒般溫柔道,「是我沒想和你說的。一來,本來我並沒想讓你再去一趟魅音谷的,因為我說過的,你哪裡都不用去,只需在天衡等我去接你。不巧的是,差人給檀少使送信那天你正好也在,那夜你前來千韻樓,最終決定了和檀少使一起前去。當時,我在和你們說那番話的時候,說實話,心中一直在擔心你的反應,在千韻樓被陌生人告知那樣意想不到的,我不曾親口說的大事……阿緋,我真的感謝你在當時的情況下依舊信任著我,接受了我的一切……何其有幸此生有你……」

  蕭臨意目光深情地望著墨顏緋,接著滿懷歉意道,「二來,既然你去,我只能選擇將一切先隱瞞。原諒我……利用了你們的感情為我做了個證,畢竟……是我將那夜與你們談的相同的秘密,告訴了太子。我近年來以蕭樓主的身份與太子相識,逐漸達成合作,這次,向太子承諾會殺了南弦,萬無一失。太子處事細緻多疑,滴水不漏,定會派人暗中探查事情真假的。所以,原諒我……」

  墨顏緋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接著打算問些什麼,蕭臨意自是知道墨顏緋的疑問,接著搶先道,「是的,當初在魅音谷外激流之畔,你們看到的都是假象,是我早就設計好的……

  「那白衣持短劍之人,是司空千羽,春日裡你第一次來千韻樓的時候,見過他的。以及……當時,那位白衣銀面之人,並不是我,而是慕容訣。」

  看著墨顏緋轉為驚訝與疑惑的眼神,蕭臨意繼續道,「為保萬無一失,南弦與蕭臨意兩個人,需要出現在不同的地方的。所以,為了避免萬一太子起疑,千韻樓這邊,需要有我本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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