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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零章 閣老李珍

  賈清淡然道:「所以,這就是我所說『重商』的目的。


  世人皆知商賈巨富,除了朝廷專營之鹽鐵兩項之外,世間所有重利行當,皆掌握在商賈之人手中。


  然而,他們賺取如此多的財富,卻只在少數地方,繳納極少數量的賦稅,這是極不合理的!

  弟子以為,天下財富既然大多掌握在商人手中,朝廷就不應該抱著『商人賤業』、『商人不事生產,專靠投機取巧謀利』這樣的錯誤態度對之。而是應該大力扶持,承認其地位,然後再收之以固定重稅。


  弟子相信,朝廷只要收取天下所有商業中加收賦稅半成,就足以使農稅減為三十稅一,朝廷之銀也能絲毫不減,甚至還要盈餘。」


  這還是賈清保守估計了。


  商人之豪富,不需多言。


  像天下有名的鹽商、布商等大商賈,每家都有幾百萬之資!

  就連賈府姻親薛家,別看如今只剩下孤兒寡母,但是薛父做了十多年皇商,也為他們孤兒寡母留了不下百萬家資!

  這是十分恐怖的一件事。


  須知,偌大的大楚王朝,四海昇平。天下所有鹽鐵稅、農稅、商稅等加起來也不過三千萬兩左右!


  也就是說,十來家稍微大點的商人就可以聚集出整個大楚一年所有稅收。


  然而,天下商人何其多也!


  方守到底老成的多,直言道:「朝廷雖然對商稅所收不多,但是天下權貴、官府皆都有盤剝商人之行,如此說來,其實商人也是生存不易!


  特別是那些個小商人,家業艱難,一個不慎,甚至會破家敗業,所有錢財瞬間易手。


  只是他們的這些錢沒落到朝廷手中,而是落入私人之手,可嘆。


  如今若是朝廷再收之以重稅,怕是使得他們愈發艱難了,如此必定造成民不聊生。茲事體大,不可輕言!」


  賈清笑道:「當然,這算是另一個更為重大的政事,吏治的問題了,此不在弟子目前可以考慮的範圍之內。」


  賈清如何不知道這個。他甚至還知道,只有朝中有人的商人才能免受盤剝,比如:薛家。


  其實,薛家還不算什麼,真正的大商人是那些依靠宗室、后族、勛貴、高官、地方豪族行事的大商巨賈家族,不但不渝遭受盤剝,反而可以盤剝更小的商賈、百姓。


  要收稅,就要收這群人的才算事,否則,也只能是加速國朝腐敗的謬政罷了!


  和賈清交流完他的策問答卷之後,方守沉默良久,然後沉重道:「此次鄉試,你可能危險了!」


  賈清也沒什麼失落的表現,表現的很淡定。


  若是這個時代的人接受不了這個理論,他並不會強求。


  原本他也只是看到策問的題目,有感而發,才將這一套理論寫在了答卷之上,倒不是認為可以吸引眼球才這般做的。


  對於目前的他來說,中個舉人,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所以,就算此次落了榜,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方守倒不知道賈清心中所想,他只是忖度著賈清還年輕,此次落了榜,還未必就是壞事,所以不願意在這事上面多言,轉換話題道:「聽說你大哥秋後就要問斬了?」


  賈清一怔,這事方守應該很清楚才對,如何還來問他?


  「是的。」


  「身為大家族中之人,有些事是難以避免的,你不要過於介懷!

  男兒在世,當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決心。


  千萬不要為了些許陰私之事壞了自己進取的信念。」


  賈清這才明白,方守是要藉此開導於他。


  「謝師尊教導,弟子必謹記於心,不敢或忘!」


  點點頭,方守對於這個小徒弟表現應答十分滿意,或許,可以將他作為自己的接班人來培養……


  賈清自然不知道方守的心思,若是知道,怕是要在心中說一聲抱歉了,他註定是不可能走方守那一條道路的!


  因為,要想走方守的路,必須耗費大量的時間,憑資歷、憑學問、憑威望,最終七老八十了,才能做到位極人臣,宰執天下。


  顯然,這不是他理想中的道路,他,必須走捷徑!


  ……


  貢院,直隸學政衙門。


  一間寬大的房舍之內,來往的文書、差役絡繹不絕,並排有序的書案上堆滿了數之不盡的試卷捲軸,這些都是參加直隸鄉試的考生的答卷。


  鄉試閱卷都不會閱原稿,而是全部由文書謄寫,對照無誤之後,再交由同考官審閱。


  同考房內,十八位同考官正如火如荼的展開閱卷工作。


  閱卷是個十分辛苦的差事,整個直隸參加鄉試的考生有好幾千人,縱然是十八個同考官合力閱卷,那也是每個人幾百份的工作量。


  這時候的試卷又不像後世的試卷一般只有小小的一張紙。每個考生的花了九天功夫做出來的答卷,鋪展開來,都能有一張床那般大,這無疑也是閱卷工作的一大辛苦之處。


  三天之後就要放榜,所以每個人都不敢怠慢。


  同考房旁邊的主考房內只有兩個閱卷官,分別為此次鄉試的主考和副主考。他們的工作相對要輕鬆一點,只需要審閱由同考官篩選出來的「薦卷」,再根據優劣排定名次。


  「此人文筆清新脫俗,言辭如鋒。語言簡潔自然,破題也可謂是十分巧妙。


  思想朝氣蓬勃,只是略顯激進,可以預料該考生年紀應該不太大。胡大人只給了一個二甲評定,倒是低了。」


  兩人應該都是熟識之人,聞聽旁邊之人如此評價,主座上的主考官隨意道:「哦,此人能得王大人如此多的溢美之詞,想來其文章甚得王大人心意了?」


  副主考官是京城禮部左侍郎王顯爵,也是和賈府走的比較近的一位文官。


  他微微一笑,繼續翻閱後面的試卷。和方守想的一樣,他也不看第二場的試卷,直接翻到了第三場。


  「唉,可惜了。」


  幾個呼吸之後,王顯爵嘆息道。


  上座的主考官,堂堂內閣閣臣,兩朝元老級人物,當今欽命的直隸鄉試主考李珍,表字默海,聞聽王顯爵對同一人的答卷兩次發出截然不同的聲音,生出了好奇。


  「何等事又讓王大人發此感嘆?可否與我一觀?」


  王顯爵連道:「正該請李閣老裁奪為是。此人必定天資過人,文才卓然!


  然而竟是一個狂妄不可務實之輩,在本次的策問答卷之中,他居然妄想挑動歷朝立國之本,企圖通過大力提拔商人的地位,達到減賦安民,富國富民的目的。


  想法倒是很好,只是未免太過於天真了些!」


  年過六旬的李珍接過了王顯爵捧過來的捲軸,慣例先查看了首場經義文章,覺得無甚問題。同、副兩位同僚的評閱皆言之有理,於是翻到第三場。


  王顯爵原本以為過不了多久李珍就會發出和他一般的看法,可是七八個呼吸以後,李珍還是在安靜的觀看答卷,王顯爵也詫異了。


  像他們這樣的人,看一篇舉人文章,也就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完了,哪裡需要看這麼久?

  抬頭看過去,就看到李珍居然翻過了答卷,又從頭開始看了起來。


  這……


  「李閣老,此文章還能有何深意,值得您老如此品鑒?」


  又過了一會,王顯爵實在忍不住打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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