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今夕何夕 何必不忘
尹方寒先是聞到一陣茉莉花香，又隱約聞得清泉叮咚作響。黑暗漸漸消退，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曲曲折折地出現在眼前。小溪兩岸是綿延不絕的桃樹，粉紅色的花一團團的簇在枝頭，如大片大片的粉色的雲煙一般。
尹方寒微微彎腰，只見水中倒映著一個梳著雙鬏的少女。少女一襲藍色襖裙，飄飄若天上仙子，一張臉卻是咧嘴大笑的尹方寒模樣。
「這沉浸感做的太好了！」尹方寒拍手讚歎。她觀察四周，細細對比「明日輝煌」的場景視效，覺得VISION的技術先進了好幾個級別。
一隻黃鶯撲棱著翅膀飛來，黑豆一般的小眼睛滴溜溜轉著，聲如銀鈴：「歡迎來到仙靈島！」。
仙靈島？她忍俊不禁。這難道是至今被奉為經典的遊戲「仙劍奇俠傳」嗎？高中時候，她玩這個遊戲到了如痴如醉的境地。
「你是誰？」尹方寒笑著問小黃鶯。
「我是遊戲的嚮導，名叫小黃。」
「那我就是趙靈兒了？」尹方寒笑問。
「正是。請跟我來。」小黃鶯掉頭朝前飛去。
尹方寒興緻勃勃地追在後面，直到眼前驀然出現一個巨塔。青色的藤蔓纏繞直至塔頂，烏鴉在一旁盤旋，發出嘶啞的叫喊。
尹方寒興奮地喊：「鎖妖塔！」
鎖妖塔大戰的每個細節她至今歷歷在目。靈兒被關入鎖妖塔中，李逍遙甘冒奇險入塔救人，從上向下一直打到塔底。
「可是趙靈兒不是應該被關在塔里嗎？」尹方寒好奇地問。
「跟原來的遊戲情節要是都一樣，那有什麼意思？遊戲從仙靈島開始，但是你們每個人將會見到的東西，將完全不同。」小黃鶯倏忽不見蹤影。
這出乎尹方寒的預料。她本以為這不過是一個用VR技術重塑的老遊戲，好比有人翻拍一部黑白老電影。看來沒那麼簡單。
鎖妖塔黑色的大門吱呀呀地緩緩打開，尹方寒握緊手中的天蛇杖，走入塔中。
她努力回想當年遊戲的場景，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很快會跳出幾個戰鬥力不高的神兵神將。她停下腳步，警覺的觀察四周，可是什麼也沒有出現。
東張西望之際，尹方寒突然覺得整個人被巨大的陰影籠罩住。她迅速轉身，手中的蛇杖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一隻巨大的紫色蜘蛛伏在地上，正朝她舞動著毛茸茸的肢節。
從小到大，尹方寒敢上樹掏鳥窩，敢下河捉泥鰍，偏偏最怕八隻腳的蜘蛛。大學的時候，一隻還沒有小拇指指甲蓋大的萌萌的小蜘蛛爬到她床上。她尖叫著從上鋪直接蹦到地上，嚴重崴腳，兩個月都不能走路。
尹方寒尖叫著抱頭四竄，邊跑邊喊：「我不玩了，我要退出遊戲！」
小黃鶯的聲音急急響起：「別害怕。你回頭朝蜘蛛揮一杖，它就消失了。」
「不要，我不要！」尹方寒幾乎要哭出來。
「你一直那麼怕蜘蛛！今天殺了它，你就再也不害怕了！」
尹方寒恍然大悟，大喊：「原來蜘蛛是為我量身定製的妖怪。你怎麼會知道我最怕蜘蛛？」
碩大的蜘蛛妖瞬間爬到了她的跟前，猙獰的朝她張開了大嘴。
救命啊！尹方寒竟然看到了蜘蛛嘴裡的細密的鋸齒。
「快呀快呀！」小黃鶯啦啦隊般地叫個不停。
蛇杖又回到了尹方寒手裡。她一咬牙，嘴裡念佛經似的念道，「這是虛擬現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眼睛一閉，朝這該死的蜘蛛砍去。
尹方寒只顧亂砍一氣，也不知道砍中沒有。等了半天沒聽見動靜，她才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卻見塔中滿是濃濃的白霧，什麼都看不清楚。
尹方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蜘蛛已經被我打死了？」
「正是！恭喜你！」小黃鶯撲動雙翅飛來。
尹方寒搖頭嘆道：「真有你的，竟然知道我怕什麼。那你說說，這白霧裡又會跑出什麼更嚇人的東西？」
「挑戰結束！」小黃鶯聲音清脆愉快，「為了獎勵你戰勝了恐懼，我會努力送給你最想要的東西。它就藏在白霧中。你且閉上眼睛，不要說話，什麼也不要想，可好？」
尹方寒聽話地閉上眼，專心閉目養神。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幾乎要睡過去，卻聽到一個聲音。
「方寒？」
她猛的睜開了眼睛。
「尹方寒？」
她抖起來，控制不住地渾身發抖。那聲音熟悉的讓她的靈魂都在顫抖。
白霧慢慢消散，一個輪廓若隱若現。高且瘦，挺拔的像一棵樹。
尹方寒像著了魔，死死地盯著前方一動不動。
人影向前兩步，又停下來，似乎在猶豫什麼。
尹方寒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的跳的厲害，無數的念頭在她腦中閃電一般的劈過，她卻一個也抓不住。
很久之後，她聽到自己暗啞的聲音：「你是誰？」
「你希望我是誰？」
那聲音一次比一次接近。
尹方寒驚惶四顧，卻見小黃鸝一雙黑色的琉璃眼正靜靜地觀察自己。
她終於又想起自己就在遊戲中，渾身的血液彷彿都涌到了頭頂。她尖叫起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尹方寒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她猛的從夢裡驚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前只有那台薄薄的銀色檯面，還有房中溫柔的燈光。
尹方寒怔怔地坐著，覺得嘴裡又苦又咸，抹抹臉，原來早已滿臉淚水。
她摘下設備扔到一邊，這才發現，屋裡所有人都看著自己。
「尹小姐，你還好嗎？」李久年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
尹方寒尷尬極了，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展示在所有人面前。憤怒如同火苗，唰地一下竄上來。她狠狠地瞪著李博士，卻說不出一句話。她站起身，推開門就走。她噔噔的往前走，昏頭脹腦也不知道往哪裡去，直到一隻手緊緊拉住了她，「方寒，等等我。」
是蘇旭。
他看著尹方寒，眼神十分溫柔，像是看著一隻冬天裡被凍的瑟瑟發抖的小貓，「你怎麼了？」
尹方寒覺得此刻自己一定是十分虛弱的，因為她任由他微涼的指尖輕柔的拂過自己的面龐，而沒有力氣去掙脫。
「那個遊戲，很糟糕。」尹方寒艱難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