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遊戲開始的地方

  春日的天空湛藍清亮，仿若無邊無際的藍色罩子籠住大地。

  尹方寒站在橘洲一中的足球場邊，百無聊賴地看著眼前這場她覺得實在不怎麼精彩的足球比賽。

  「尹方寒。」她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轉過頭，只見一個高高的男人站在身後。陽光一時有些耀眼，尹方寒不得不把手搭在額頭上，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陌生的臉，大概二十多歲，難道是新來的年輕老師？

  「請問您是？」尹方寒彬彬有禮。

  「我想跟你聊聊，可以嗎？」

  「您說。」

  「我知道這聽起來非常奇怪。但是想來想去，我決定還是跟你說一個事實。」他頓了頓，好像在斟酌字詞，「這裡不是真實的世界。我和你正在一個虛擬的世界里。」

  尹方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很荒謬，對吧？」

  「這是在搞什麼行為藝術嗎？」尹方寒左右四顧，看看到底還有誰。

  「不是玩笑，是真話。」

  「今天是愚人節嗎？」

  「你看這草地、這藍天、這周圍的人，多麼真實啊。怎麼能相信，這只是一個虛擬的世界呢？」陌生人迎風感嘆。

  尹方寒確定此人的幽默感為零，翻了個白眼，轉身繼續看球。

  比賽終於有了高光時刻。一個男孩飛快連過兩人，足尖輕巧的一挑，球畫了個漂亮的弧線，靈巧的竄進了球門。

  「哇！」女生們沸騰了，齊刷刷的跳起來尖叫。

  彭曉天和隊友們擊掌慶祝，目光在人群里來回穿梭，終於找到了人群最後排的尹方寒，笑著朝她大力揮手。尹方寒迅速轉移目光，裝作沒看見。

  彭曉天撥開隊友，直衝到目瞪口呆的尹方寒面前，大聲問道：「渴死我了。有水嗎？」

  不等尹方寒回答，他搶過她手裡的水瓶，咕嘟咕嘟仰著脖子一口氣喝完，把空瓶子往前一遞，得意地說：「就喝你的吧，我不嫌棄！」

  一秒鐘的安靜后，起鬨聲炸開了鍋。所有女生的目光，聚光燈般齊齊打在尹方寒的身上。

  尹方寒暗叫糟糕，她最討厭成為人群焦點，可此時活脫脫變成全場靶心。她瞪著彭曉天遞過來的瓶子，臉都憋紅了，終於憋出一句：「你自己扔一下。」

  彭曉天嘿嘿一笑，比了個投籃的姿勢，瓶子劃了個弧線，準確的落入了不遠處的一個垃圾桶。

  尹方寒是高一新生，彭曉天比她高一級，是橘洲一中著名學霸。他有各式各樣的數理化競賽獲獎證書，被校長屁顛屁顛的一溜兒擺掛在海報欄，昭示本校的教學質量。

  這種校園學霸往往有一個特點：每天只見他們在學校晃蕩，看不見他們刻苦學習。江湖傳聞，學霸們都很虛偽，在家挑燈夜戰，在學校卻用懶散的外表來迷惑不明真相的群眾。

  新生入學儀式上，彭曉天代表老生致歡迎詞。女生嘰嘰喳喳一片騷動，「校草來了，快看啊。「

  這是尹方寒第一次見到彭曉天。後來她曾無數次回憶這一刻。人生有些特殊的時刻，在當下常常是平淡無奇的。只是我們在回憶的時候，會把它想象成特別心醉的情形罷了。

  彭曉天主動找自己說話，是尹方寒沒想到的。當時，尹方寒正站在學校小賣部里聚精會神的挑選零食，突然聽見有人說：「你好。」

  尹方寒轉頭，一個男生微笑看著自己。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你好，我叫彭曉天。「

  「哦，我認識你。」

  「真的？」彭曉天露出驚喜的神情。

  「你給新生的致歡迎詞。」尹方寒說，「秋風送爽，丹桂飄香，又是流金歲月，又是收穫季節。寫的非常的……」她本來想說非常的套路，還是客氣的改口，「非常的經典。」

  「你記得這麼清楚？看來我寫的很成功啊。」他露出高興的神氣。

  「那倒不是，」尹方寒認真的糾正他，「只是我的記性很好。」

  彭曉天哈哈笑出聲來，問：「你叫尹方寒，對吧？」

  尹方寒很意外：「你知道我的名字？」

  「前兩天我路過你們教室，看到你躲在書後面睡覺，一邊睡一邊笑。我就想，什麼人上課睡覺也能睡的這麼開心啊。」

  尹方寒尬笑兩聲，心裡翻了個白眼，想：「這位同學，我跟你很熟嗎？」

  她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說道：「我夢見了世界和平，確實挺高興。」

  「物理課至少要豎物理書，你豎了本化學！下次注意拿對課本。」彭曉天笑著朝尹方寒擺擺手，「回見，尹方寒！」

  從此以後，彭曉天經常來找她。大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有時候問她借支筆，有時候讓她請他吃雪糕，還有一次專程來看她上課睡覺。

  尹方寒其實挺喜歡彭曉天來找自己。每當她在女生的竊竊私語中走出教室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小小的虛榮心好像是被風吹的鼓鼓的帆。

  余丹妮是尹方寒的死黨，她咬著耳朵問：「彭曉天喜歡你啊？」

  「我不知道。」尹方寒老老實實回答。彭曉天從來沒說過。

  「喜歡他的女生至少兩打。你認識梅雪嗎？咱們校花！她和彭曉天關係據說很不一般。」

  「那又怎麼樣？」

  「你少來！別當我沒提醒過你啊，敵人很多很強大。你不要驕傲自滿，滿足於現有的小小成績。一定要再接再厲，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

  「停！說什麼呢？我又不喜歡彭曉天。」尹方寒眉毛揚的高高的。

  余丹妮翻了個白眼：「怎麼可能。」

  橘洲一中的女生一致認為，只有彭曉天不喜歡的女生，沒有不喜歡彭曉天的女生。這，就是男神的定義。

  尹方寒覺得氣悶。她掏出一面小鏡子，上下打量自己。小小的鵝蛋臉，烏亮的眼珠子，談不上漂亮耀眼，但也算清秀可人吧？她心想：「彭曉天應該對我有點意思吧？他對多少人有意思？那到底是幾個意思？那我對他有沒有意思？」

  尹方寒問的自己心煩意亂。

  午休的時候，彭曉天像是從地上冒出來的似的，出現在尹方寒的教室里。他噼里啪啦的翻著尹方寒的練習冊，誇張的大叫：「我的天哪！」

  尹方寒的練習冊最大的特點就是，書皮特別精美，打開一看則是慘不忍睹的大片空白和叉叉。

  臉皮厚是尹方寒的一大優點，她忙不迭的蓋上練習冊，喊道：「瑕不掩瑜，此乃瑕不掩瑜也。」

  「真傷腦筋啊！你要是不能跟我上一所大學，那怎麼辦？」彭曉天低頭翻著尹方寒的本子，發著牢騷。

  整個教室突然變的特別安靜，只有他的這句話慢慢的在空氣中飄著，像個小粉撲似的，一點點扑打著尹方寒的臉。尹方寒的臉慢慢紅起來。

  「沒關係，我可以讀你的大學的美術系。」

  咦？這是誰說的話？難道是自己說的？尹方寒捂著自己的嘴，簡直想把話從空氣里撈回來，吞下去。

  彭曉天嘴角慢慢的揚起來。

  那笑容，嗯，還蠻好看。

  「喂，「尹方寒突發奇想的問：」我給你畫個素描好不好？「

  「你還會畫畫？好啊！」

  尹方寒拿出一支筆，在紙上打起輪廓。窗外四月的陽光穿過密密的樹葉，照在他的白襯衫上，落下細細的碎影。尹方寒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觀察他，他眉毛很濃，眼睛漆黑而明亮，嘴唇自然的彎出一個好看的角度。

  尹方寒慢慢的畫他，他靜靜的看她。尹方寒手心出汗，一層層的密密的透出來，如同心裡偷偷滋長地說不清的情緒。

  紙上漸漸浮出一個英俊明朗的少年。尹方寒滿意的端詳著自己的作品。

  彭曉天奪過去，小心翼翼的捧著看了半響，說：「除了沒有本人帥，畫的很完美。」

  尹方寒搖頭嘆氣：「你這個人，皮可是不一般的厚。」

  彭曉天嘻嘻笑著：「送給我吧！」

  尹方寒爽快的答應：「行。「

  彭曉天說：「那我也送你點什麼作為回報？」

  尹方寒說：「不用。」

  「我想到了！你去看我踢球吧！高二聯賽的決賽。「彭曉天得意地說，「我可是絕對主力。」

  什麼？回報就是被邀請看球？

  尹方寒心中剛湧起的那點柔情，立刻化作了白眼。

  彭曉天揮舞著手臂，熱情不減：「這場比賽我們一定要贏。你來嘛？」

  「我正好沒空。」尹方寒回答。

  「我還沒說時間呢，你怎麼知道沒空？「

  「這個.……」尹方寒張口結舌。

  「反正你必須來！下周一中午十二點足球場！」

  就這樣，尹方寒準時到了足球場，還被當眾搶走了一瓶水。

  余曉丹激動地在一旁搓著手說個沒完：「尹方寒，這回你出名了！彭曉天這算是當眾表白了！啊，我的閨蜜是校草的女朋友，我太激動了！啊！.……」

  尹方寒默默地後退一步，離余曉丹洪大的嗓門遠一點。

  「喂，你喜歡他？」還是剛才那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啊？」尹方寒瞥他一眼。多管閑事。

  對方上前一步，對她笑笑：「我是說剛剛進球的那個小子。」

  尹方寒繼續不理會。

  「球踢的不錯，長的也挺帥。可以理解。」

  尹方寒怒視此人：「你是誰啊？關你什麼事啊？」

  「當然關我的事。我是你15年後的男朋友。」此人說的十分自然。

  尹方寒用看外星人的眼神上下打量對方。

  男子表情嚴肅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我知道了，這一定是個重度妄想症，」尹方寒暗自琢磨，「聽說妄想症常常有暴力傾向，走為上策。」

  「您真幽默，再見。」她抬腿往前走。

  「喂，你回來。我腦子很正常。」男人很無奈。

  尹方寒走到余丹妮身邊，輕聲耳語：「別回頭，後面有個不知道哪裡來的神經病。」

  「你別回頭」這句話的效果遠勝於「你快回頭」。

  余丹妮迅速回頭，莫名其妙的問：「誰啊？」

  「就後面那個男的，長的不像學生的那個。」

  「沒有啊？」

  尹方寒回頭，脫口而出：「咦，人呢？」

  她們站在最後一排，後面什麼人也沒有。

  她急忙向遠處望，綠色的草地，紅色的跑道。再往後，是白牆黑窗的教學樓，新綠的柳樹。哪裡還有剛才那個高高的陌生人的影子？

  「奇怪。」她撓撓頭，小聲嘀咕。

  一聲長長的哨響，球賽結束了。潮水般的歡呼聲涌過來，尹方寒轉過身，看到彭曉天正眉開眼笑的跟隊友擊掌慶祝。她也跟著高興起來，立刻把剛才的怪人拋在腦後。

  這一次彭曉天的目光很快就找到了尹方寒。他滿臉笑容的朝她大力揮動雙臂。

  尹方寒忍住笑容，板著臉誇張地比著口型：「嘚瑟.……」

  她不知道，其實自己笑了，還笑成了一朵花。16歲的，最無憂的，最張揚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