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番外+ 昨夜小雨還未乾
我從記事起,就喜歡翻相片。好像從小就很活潑,我在三歲竟然可以爬到哥哥身上拔他的羊毛捲髮,可是他現在從來不說我過去的劣跡。
我見到最多的就是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每天面對著針管和滴液,看不到表情的醫生,一開始打針會哭,但是後來發現就只是插入血管了一瞬間而已,所以後來就麻木了。
我從來都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別墅莊園和農場很大,Provence lavande【法文:普羅旺斯薰衣草】滿園,還有Baroque【法文:巴洛克式】的長廊和亭子,天使雕像噴泉,還有雪白的綿羊,棗紅的馬,雪白的馬,美麗優雅。可是於我,空洞而又寂寞。哥哥正是上中學的年紀,需要在學校留宿,爹地和媽咪是很忙的,見到的時候只有生日。
很偶然的機會,也忘了什麼時候出了一次莊園,我看到街上金髮碧眼的孩子們玩鬧著,幼兒園組織郊遊,穿著統一的吊帶褲弔帶裙,沒有針管,沒有醫生,沒有寬大的客廳。
我卻感到無助,迷茫,直到管家先生找到我把我帶回去。
「管家先生,為什麼別人是這樣的?」我問。
他沒有回答我。
我還是發現了我與周圍人的不同。
我開始畏懼周圍的人看我的眼神。
我注意到,他們的眼神都很奇怪,無論是誰。
直到……
「Joyeuse anniversaire!」【法語:生日快樂。】媽咪帶回來一個梨形盒子,我看了就知道是小提琴,媽咪最擅長的樂器,在偶爾有空時,媽咪會拉小提琴和爹地鋼琴合奏。
爹地是一個魁梧的中國人,面龐很剛毅,深邃的黑 色眼 睛,很好看的五官。我已記不清了,只是通過照片在回憶著。
「Maman。Pour moi?」【法語:媽咪,給我嗎?】我問。
「Oui, ma chérie。」【法語:是的,親愛的。】媽咪在我記憶中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深邃立體的五官,捲曲的黑髮,在我心裡,即使是Venus Medical【維納斯:希臘神話中的美神。】也不能與她相比較。
我盡最大的力量,也不能好好地拿小提琴。
「Chérie,Je vais t'apprendre à jouer du violon, quand tu grandiras。」【法語:親愛的,在你長大后,我將會教你拉小提琴。】
我和她約定好了,可是她反悔了。
當爹地媽咪帶著我去馬賽【馬賽:法國的第二大城市和最大海港】度假時……
輪胎突然爆胎,汽車失控,媽咪用身體擋住我,留在我的記憶里的只有媽咪額頭的血,爹地身上的碎玻璃,我眼前無盡的黑暗……
從那時起……我的生活中不再有媽咪爹地。
我模糊中記得,一個穿黑色西裝的人來年了一份遺書……
我得了自閉症,還一度失語,瘋狂地攻擊一切靠近我的人,就連哥哥也是。
那時候,我也越來越少的時間看見哥哥了。
哥哥回憶說,那時的我喜歡一個人蹲著,和薰衣草或者魚在一起……
醫生要給我打鎮定劑,他不允許,就自己喂我喝葯,我還咬過他。
只是……我都不記得了。
爺爺從中國來了。
我聽到熟悉的旋律,媽咪經常拉的曲子:愛的紀念。
「Shelly,Je t'apprendre àjouer du violon。」【法語:Shelly,我教你拉小提琴。】
那個時候,長久失語的我哭了……
我被接到了中國,開始用筷子,開始吃米飯,開始說中文……
慢慢,我的心情變得好了起來。
「爺爺,這是給我的嗎?」我收到一把縮小的小提琴,精緻小巧,我可以拿得起。
那天正好是我六歲生日。
三年後,我再一次來到醫院,白布遮住爺爺的頭,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白色,成了我最討厭的顏色……
寫這些的時候,我十五歲,在中國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