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拐子的死,本來已經入土告一段落了。
誰也沒想到,大壯下午去老墳地鏟草的時候,他父親的墳地竟然有個窟窿。
本來大壯以為是哪個死腦殼的扒了人家老屋。
卻沒想到,等挖開了棺材,他父親的屍體竟然不見了。
對大壯來說,這可比天大的事情都重要。
所以他去找了徐半仙,也就是那個陰陽先生。結果那老家夥竟然不在,據鄰居說,當天晚上連夜就搬走了。
搬走了?我非常納悶,徐半仙也算是牛心鎮的老人了。根就是這裏的,他能搬去哪兒呢?還有,他為啥子要搬走。
爺爺從始至終都一句話沒說過。因為我知道,這是困擾在他心底的秘密。他既然不說,肯定是在顧慮什麽。
秦木匠喊著大壯,事不宜遲,咱們連夜就上山瞅瞅。
我知道,師傅是擔心故事重演,怕張拐子也變成僵屍。
看爺爺還在那愣著,秦木匠走過去推了他一把,問他,到現在你都不肯說是嗎?
我也看著爺爺,到底哪個降頭師是誰?
隻是爺爺當即冷著臉子吼道:“這事跟你沒關係,我自己能夠解決。”
說完爺爺不再說話,而是拿上家夥,喊著大壯往外走。
我和師傅,麵麵相覷對視了好半天,尷尬之餘,也隻能跟著。
一路上,到了老墳地。爺爺在墳地上瞅了兩眼,拿出五六隻紙鶴,放了出去。
而秦木匠則拿出魂幡,開始招魂,卻招來半山野鬼,也沒見到張拐子。
師傅嚷嚷著怪了怪了,這頭七沒過,陰兵也不可能那麽快把魂勾走,啷個回事?
我問師傅,會不會有人故意把張拐子的鬼魂給收起來了。就跟當初收了我半條魂那樣?
師傅搖搖頭說不能,這事跟你當初是兩回事。你是活人,他是死人,如果沒猜錯,要麽有人把他連屍帶魂收走了。要麽就是他自己爬出來的。
自己爬出來,不可能吧?我覺得除非他是屍僵,既然他沒有發生屍變,啷個可能會自己爬出來。
師傅不說話了,喊著我幫忙,把那些招來的孤魂野鬼,全都給轟散了。
我看著爺爺,他瞅著棺材發呆,同時也在等著紙鶴給他帶回來的消息。
趁著消息還沒回來,我走過去勸著爺爺,您也別多想,就像你之前說的,有些事情,該發生的,你想躲也躲不了。是福是禍,我陪你一起麵對。
爺爺瞅了我一眼,眼神裏布滿血絲。突然感覺他蒼老的容顏,輪廓更顯老態。不知不覺,才發現,他老了。
我突然很想哭,有點可憐這老頭,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他真的很不易。
爺爺拍了拍我肩膀,跟我說他沒事,隻不過想起了很多年輕時候發生的事情,一轉眼沒想到物是人非,人以故,奈何一杯黃土獨悲。爺爺還說他不怕死,怕的卻是心願為了。
我讓他不要說這些喪氣話,你身體硬朗,長命百歲沒問題的。
爺爺勉強擠出笑臉,沒說啥子話。
就在這時,山腰上傳來大壯他媳婦的聲音。她嗓子裏帶著顫抖,喊著大壯,爹、爹在他屋炕頭上。
這話說完,大壯看向爺爺問他,這是啷個回事?
爺爺也不曉得,我們一行人下了山。大壯媳婦在一旁叨叨,說是娃剛才跑去那屋玩,見到了他爺爺。我還不信呢!沒想到,下了我一跳。老爺子嘴巴張的那麽大。
大壯媳婦邊說還邊比劃著,大壯皺著眉頭,抹著眼淚。說他爹肯定是有什麽心願為了,所以才回來找他的。
爺爺沒說話,秦木匠讓大壯不要瞎想,先看看再說。
回到大壯家,張庭臉子蒼白的守在門口,懷裏抱著已經睡著的娃子。
他看到我們回來,趕緊把娃子丟給了大壯媳婦,湊過來跟我們講,老爺子現在下巴已經張到胸口了。
我們一行人匆匆進了屋才曉得張庭沒有撒謊,老爺子雙眼緊閉,可是嘴巴卻張得老大。
整個人躺在炕上,如果不是那張開的下巴,我還真以為他睡著了。
爺爺走上前去瞅了兩眼,手上從懷裏拿出一張四四方方的黃表紙開始折紙。他疊了一個帽子,扣在了張拐子頭上。同時手裏一揮,那紙帽竟然直接燃燒了。
爺爺嘴裏嘟噥著:“老張,陰陽有眼,魂牽夢裏,走了也就走了,啥事還有我呢!”
他說完,我們所有人長大了嘴巴。因為這張拐子的嘴巴,竟然逐漸開始愈合著。
直到嘴巴合上之後,爺爺吩咐著大壯,被你爹上山。
大壯點點頭,雖然害怕,可這畢竟是他親爹。
背上老爺子,我們一行人往山上走。秦木匠在前麵引魂,爺爺在跟在後麵撒著紙錢,直到把張拐子重新埋了,大家才鬆了口氣。
張庭喊著爺爺,這次我叔兒應該不能再爬出來了吧?
爺爺搖頭,說他也不清楚,人死了總會有心願難放,所以晚上這裏需要個守靈的沒事多勸勸。
大壯點點頭,說今晚上,就他守在這,哪兒也不去。
點上篝火,爺爺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來的時候,下葬習俗,帶了兩壇子烈酒,這會功夫他到坐在墳頭上喝上了。
我本來想去勸勸的,但是師傅拉著我搖搖頭,說你爺爺心裏難受,讓他發泄發泄。
我嗯了聲,坐在篝火旁邊打坐,這時候師傅也坐下來指點我,關於修煉《人山經》的事情。
秦木匠修煉的也算晚的,當年他入玄門的時候,還以為師傅就是個老騙子,什麽人山經都是糊弄傻子的。
隻是根本沒想到,師公很隨意的一掌,竟然把半米厚的石墩子給劈碎了。
人山經總共有三部分,第一部分就是練內氣,用這內氣摻雜著玄門秘術,可以使用一般的捉鬼驅魔之術;第二層也就是秦木匠現在會的這部分,出來增加內勁之外,更大大改善了體質;至於第三層的純陽體,他這輩子恐怕是不行了。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
據說擁有這純陽體之後,鬼怪根本無法近身。而且男人做那事的時候,特別的強。
老家夥說到這,居然一點不覺得害臊。可是我納悶,他為什麽還是童子身。
結果秦木匠幹咳了聲跟我講,在沒突破第三層純陽體之前,如果破了身子,實力會大打折扣。這也是他這些年都單身的原因。
“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專情,為了我奶奶守身如玉呢!”
聽到我提起奶奶,秦木匠尷尬了半天,清了清嗓子,說道:“也是有一部分原因的。”
我白了他一眼,非常鄙視他口是心非。同時我也不忘提前告訴他,你可別指望我能修煉到第三層。也別指望我,跟你一樣,裝什麽超凡脫俗看破紅塵。
師傅當時給了我一個板栗打在我腦瓜頂上,他跟我說,就曉得你是這個德行,我壓根也沒對你報什麽希望能把玄門發揚光大。反正我也想清楚了,我已經找好了下家,現在老子托坑了。
秦木匠說得釋然,可我卻有一種被推進火坑的感覺。敢情他設計了這麽多坑,就是等著我來踩的。
你大爺……
我瞪著秦木匠,他笑著讓我開心點。別多想,做人就要朝前看。
隻是話落,他突然眉頭鎖死,眼睛死死的盯著張拐子的墓地。
沙沙沙的聲音從土包裏傳出來。就像是老鼠在打洞。
大壯也聽到了,他嘴裏喊著爹,你有啥子事就托夢給我,別在鬧了。
爺爺盯著墳墓愣神,把酒直接倒在墳前,喊著老張,過去了,就讓他過去吧!
隻是他話剛說完,那墳包上的土被扒開了,赫然間,張拐子張著大嘴從墳包裏冒了出來。
他嘴裏吃了不少土,撐的嘴巴張的很大。在火光的映照下,看上去充滿詭異。
給人感覺,就像是洪荒猛獸,下一口會把你生吞活剮似的。
爺爺不死心,手上貼出紙符,還在試圖跟張拐子溝通。但是對方明明是個死人,根本不聽,毅然決然的從墳包裏爬了出來。
大壯看了,嗚嗚滔滔哭上了,喊著爹,你到底咋了?兒子求你,安息吧!
這一切我看在眼裏,可是對我來說,連爺爺都束手無策,我一個剛入門的紮紙匠根本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喊著大壯哥,你先別哭。
這時一直沒怎麽開口說話的秦木匠,突然開口說道:“老東西,啷個張拐子,根本不是有啥子心願未了,分明是有人在操縱他。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隨著秦木匠話落,爺爺佝僂的身體顫抖了下。顯然被師傅說道了痛處,他清楚那個人到底是誰。
而就在這時,那之前沙沙沙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聲音越來越多,同時在皎潔的月光下,我清楚的看到,那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片,就像是洪水似的衝過來。
近了我才看到,這些個東西,竟然是聚集在一起的老鼠。
怎麽會有這麽多耗子的?
農村山野最不缺的就是耗子,但是這麽多聚集在一起,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就像是一次集體聚會,是被什麽東西吸引來的。
直到這些老鼠,紛紛直立而起,伸出兩隻前爪,竟然身體跟人一樣,欠身四十五度角,拜了下去。
秦木匠和爺爺一口童聲的喊道:“萬鼠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