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與白
玄冥教，確實不負其「玄冥」之名，不但在旗下人手布置上多仿照冥界，搞出了些孟婆、閻王、無常什麼的裝神弄鬼，就連各地聯絡點的位置也多選在深山地宮、地底墓室，即使是位於汴州腹地群山之內的玄冥教總舵也同樣如此，絲毫不見天日……
不過，倒是在面積和布局上充分彰顯了「天下第一暗殺組織」的恢宏大氣！
朱溫老賊也是下了血本，竟然暗中用無窮人力將王霧大山主峰整個兒鑿空，以黃帝祈天之所「天壇」為中心向四周擴展了近十里！建造了一片險峻巍峨、恢宏無比的地下宮殿群。只可惜那老賊審美太差，如此堂皇雄偉之地，愣是讓他整的幽暗無比，裝飾色調不是純黑就是血紅，再加上一眾帶著猙獰鐵面的森羅小鬼集聚，更加陰冷可怖，鬼氣森森。
常昊靈不喜歡這裡，一點兒也不喜歡！
不止是因為環境陰森，更是因為這裡人心冰冷！
他時常擔心自己在這裡呆久了會與他們同化……
當裝鬼的已經把自己想象成真鬼之後，那這些人也都沒救了……但是，他卻又必須忍下去……
……
「師傅，弟子常昊靈求見。」
「師傅」和「師父」讀音相同，只差一個字，但其中含義千差萬別。
狹長幽暗的地下甬道上，火光稀疏，星星點點如鬼火一般，常昊靈抱拳躬身站在石階上，身後搖曳的火光將他瘦弱的身軀拉的極長，直打在身前那面厚重無比的暗黑石門上，飄忽不定。他的眼中古井無波，明明心中暗恨，可是卻連那「恭敬」的語氣都不差分毫。
「進來。」
秘洞內冷厲沉厚的聲音中滿帶著威嚴。
常昊靈沒絲毫耽擱，右手按向了旁邊石壁上一塊不起眼的的石磚。
「轟隆隆——」
一陣機括聲響起，眼前石門慢吞吞上升，漸漸露出了裡面幾乎空曠無物的洞內空間，以及洞中央那個正在盤坐修鍊的魁梧身影。常昊靈對洞內那股森冷詭異的氣息仿若不覺，直接提起身前食盒，抬腳邁入其中。
這裡是鬼王朱友文秘密修鍊武功的地方，極其隱秘，除了常昊靈外也只有同為徒弟的常宣靈能大致猜到……
梁王朱溫偏愛次子朱友文眾所周知，而且這朱友文自己也爭氣，除了自身條件好，生的高大偉岸，英氣逼人外，武功修為也同樣是強悍無比，幾乎能跟他的哥哥朱友珪一較高下！
皮相好，還得寵，武功也不弱，這三樣佔全，怎麼可能不被他那個侏儒哥哥朱友珪嫉恨？再加上他性格狂傲，目中無人，雖名義上在「冥帝」之下卻屢次不服號令，還幾次三番明目張胆的作對……
為爭大位，兩人兄弟之情早已名存實亡，反目成仇在教中也已不是秘密。
正因如此，他才對自己閉關練功的地方萬分小心，每次修鍊都只是讓自己的便宜徒弟常昊靈避開耳目深夜送飯，就是為了防止朱友珪在暗地裡出陰招……對於常昊靈他還是比較滿意的，主要是年紀不大，手腳也算麻利，又武功低微，這樣的人真是再好控制不過。
「朱友珪，最近有什麼動向？」
朱友文喜吃肉，而且無酒不歡，睜開眼睛后就拿過飯盒大口吃喝了起來。
「近日聽江湖傳言，陸佑劫曾攜龍泉劍在潞州出現，冥帝接到消息后特派了昭聖、玄聖、元聖三位閻君各帶了三路人馬前去查探……」常昊靈在他十步遠處垂手躬身，態度十分前恭，挑不出一絲毛病。
「哼！」
龍泉劍事關無數人趨之若鶩的「龍泉寶藏」，可朱友文聽完卻是毫不擔心，他不緊不慢地喝下一碗酒，冷哼道：
「失敗了？」
「是。傳言，只是傳言。」
「哈哈，白痴……朱友珪陰險狡詐但好大喜功，根本不足為慮……」
大笑完，他目光陰冷地瞥向了常昊靈：「我要你辦的事，辦的如何了？」
常昊靈一聽，立刻「恐懼」地跪了下去，低聲道：
「……請恕弟子無能，冥帝防範甚嚴，弟子……」
「廢物！砰——」
常昊靈話還沒說完，一聲斷喝打斷了他！接著就有一個酒罈兇狠地飛了過來，酒罈疾若雷霆，常昊靈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就直接被擊中了腹部，一時間彷彿五臟俱裂，大天位高手之威也在此時露出了冰山一角……只聽一聲巨大悶響，常昊靈被他隨手一擊撞出了足有二十餘步，這才「噗」的一聲吐血倒地，再難以站起，接著就聽「嘩啦」一聲脆響，酒罈掉落在地，成了一堆碎片……
「整整半年時間！竟然連一點兒神功下卷的眉目都找不到……要你何用？！」
「咳咳……」
常昊靈躺倒在地上，血水隨著劇烈的咳嗽從口中流了出來……
——這不是裝的，朱友文他是真地下了狠手！
媽.的！
常昊靈心中已是恨極，胸腹間更是殺意沸騰，但卻不敢有分毫流露，他強忍著心肺臟腑間的劇痛：
「咳咳……師傅……息怒，弟子……已經盡己所能……咳咳，弟子只是……中星位，在冥帝大天位面前……猶如螻蟻，實在難以完成……師傅重託……」
吐著血艱難地說完整句話，常昊靈「砰」地一聲以頭觸地，言辭悲切。
朱友文眯著眼睛看了他半晌，這準備好的下一招才慢騰騰收了回去。
「滾——」
又一聲怒吼，內力充沛，當真氣勢如龍！
常昊靈用儘力氣站起，勉強躬身後退，然後扶著牆，捂著重傷的腹部，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甬道……
「想讓我冒死去朱友珪那偷【九幽玄天神功】下卷……你他.媽當老子是傻的嗎？！就算我隱匿之法練得再好那也得分誰，你有自信我都沒有……呵呵，好！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老子就先偷了你的上捲來練練，算是你對我呼來喝去、非打即罵的代價！反正觀察了這麼多次你的藏功之所已經……」
「咳咳……噗——」
又是一大口逆血噴出，常昊靈的臉色已經慘白如鬼，他趕緊收懾心神，不再多想，然後慢慢走到了地道的入口處盤膝坐下，隨即從懷中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療傷丹藥就地打坐調息。
兩個時辰后，勉強恢復了些血色。
他顫巍巍地走出地道，打眼一看，果然在詭異陰暗的石階上發現了一個一身白衣的小女孩，她正小心翼翼地坐在石岩上，抱緊雙膝，雙眼無神地望著漆黑一片的地宮天頂，常昊靈見此情景既有些對現在這情況的無可奈何，卻又感心中安慰，他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
「小靈。」
「哥~」
常宣靈一聲歡呼，原本無神地眼睛在一瞬間盛滿了顏色，燦若星空。
她蹦跳著跑過來就想往常昊靈的身上撲，不過在最後關頭卻心細地發現了他的身體情況，眼中頃刻噙滿淚水：
「師傅，他又打你了……」
「他不是咱們師傅！咳咳……」
常昊靈認真地糾正了一句，這才笑道：「走，咱們回去。」
「哦，哥，我扶你……」
「小靈啊，想不想聽故事？」
「……哥！你已經……」
「農夫與蛇，東郭先生與狼，呂洞賓與狗的故事都講完了，這回咱們講個歷史故事——【越王入吳】！故事發生在距今……嘛，多少年記不清了，總之很久就是了，越國有個國王叫勾踐……」
地下暗無天光，卻還有身邊人生死與共，一黑一白兩個身影一瘸一拐的，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