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原來你就是法海
「白輦,你何苦要這樣做!」嘆息聲中,戚路看到小青的冰劍已貫穿白輦的胸膛。原來在他和小青性命相搏之時,白輦竟以身擋住戚路的劍芒。
小青也愣了,她厲聲喝道:「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青姐姐,收手吧。」白輦哽咽著噴出一口鮮血,「白姐姐建造天吳城的目的,絕不是用來製造仇恨.……」
「什麼.……」好像瞬間回到了從前,小青眼前又映出了在雷鋒塔時的情景。
「一切到我這裡為止吧,別再製造仇恨了……」
當初她一劍刺穿許仙的心窩時,這可惡的男人眼中竟沒有絲毫怨恨的表情,相反是滿臉解脫的喜悅。
他為什麼不恨我,憑什麼不恨我,是我殺了他!
一時間,往事歷歷如昨,白素貞、法海,還有許仙的面容交替出現在她眼前,繼而全部被鮮血掩蓋。
「啊!」冰劍從她手中化為清水流入地下,小青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失聲尖叫起來,她的形體在不停地變化,時而成人,時而又化為蛇。
戚路輕嘆一聲,「她瘋了嗎?」但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趕緊將白輦抱起檢查傷勢。當發現白輦雖是身受重傷卻不致命時,戚路心裡一塊大石也落了地,忙伸手點了白輦傷口附近的穴道,然後撕下自己的衣襟幫他包紮傷口。
就在這時,殿頂突然傳來一聲佛號,有個男人在一字一頓地說:「所謂情愛,皆屬虛幻!」
聲音洪亮,竟似破空而來。
一聽到這個男聲,本已失常的小青突然間清醒過來,一雙紅眼直朝上方看去,只見無數佛光自殿頂一角射出,在縈繞的佛光中,一個年青男子踏空而降,落在了眾人的面前。
隨著他的出現,小青製造出來的驚濤駭浪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許仙,原來你沒有死。」戚路怔怔地望著他,此刻的許仙,身上何曾有一絲書生氣息,而是寶相庄/嚴,眼神不怒而威,仿如護法伽藍下凡一般。
小青卻似失神般叫了起來,「你……你不是許仙!」本來當初還有一絲猶豫,但見這男子的法術施展開來,小青立即明白眼前之人是誰了!
「唉,一別千年,你竟然還身陷魔障中。」這聲嘆息里,包含著多少無奈,卻又在他意料之中。
「你,你!你是那該千刀萬剮的禿驢!」小青氣極而抖,張手就是一支寒冰凝結的冰箭直朝這年青男子射來,而他只是回手一擋,冰箭就四散而去。
「什麼?」戚路突然間也明白了過來,他吃驚地站起身來,直盯著面前這人,腦海里那些和他相處的片段,一幕一幕浮現在眼前,許多曾經心底的疑惑,在這剎那間全部有了答案。
「你是.……法海!」
「正是貧僧。」法海微微一笑,合掌對戚路賠禮說:「天命無常,往日貧僧對你打了誑語,還望戚施主能原諒則個。」
「你這老.……」戚路氣憤難平,差點和小青一樣罵出聲來,但話到嘴邊終究是咽了回去,轉而控制住內心的激動說:「沒想到聲名顯赫的金山寺主持竟然是如此年青,我真是看走了眼。」
難道那些傳說全都是騙人的,法海不是年邁的高僧,而是天資聰慧,少年得道的佛陀轉世?
思極而恐,戚路又喃喃地說:「是了,是了,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居然相信你是許仙!其實我早該想到,傳說中的許仙怎會有這般性格,有這般對佛法的精通!」
「阿彌陀佛。」法海說:「其實施主也沒有說錯,除去沉睡的這一千年時間,貧僧已六十有七。」
「那你怎會是這般面容?凡人是不可能學會返老還童的仙術!」
「施主的話絕沒有說錯……」
話還未說完,小青重又成蛇相嘶吼而來。法海將手一揮,結界又在他周身展開,將小青的攻擊化解於無形中。
「唉!」又是一聲嘆息,法海望著小青這副妖相說:「以你的修為,只怕再過千年也難以成仙。孽畜,你可知是何原因?」
「呸,你這禿驢!」小青恨恨罵道:「整天一副道貌岸然的鬼相,說什麼天地正理,我且問你,情愛乃人之本性,何錯之有!」
法海厲聲喝道:「孽畜,還不肯覺悟嗎,情慾不過是鏡花水月,因緣盡時,你再聲嘶力竭地想要挽留,都是徒勞無功,該走的還是會走,一切都將消失於虛空,到頭來你只能沉淪苦海!」
「去你媽的!人家自願沉淪管你何事,拆散大好姻緣,還能說的這般冠冕堂皇,根本就是在掩蓋你的鐵石心腸!」說完小青又施法術撲來,但在法海的結界前依舊是不起任何作用。
「果然是妖性不改,以羅剎相迷惑眾生。」法海冷道:「我本以慈悲心,放你一條生路,哪知你死不悔改,貧僧今日只好收了你!」
「哈哈哈哈!」小青狂笑起來,「你早就該收了我的,當初我殺許仙時,你為何不收?卻只是為難我姐姐,說什麼『西湖水干,江湖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老和尚你不知道吧,我姐姐早就出來了,就連那雷鋒塔也倒掉了!」
「那貧僧就再建一座雷鋒塔將你這妖孽壓在裡面!」法海不動如山,義正言辭。
白輦在旁聽得咬牙切齒,可他又動彈不得,只好強忍著傷痛罵道:「你這禿驢,全無人性,乾脆連我這天吳城一切毀了罷,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貧僧為青白二蛇而來,怎會做此有違天理之事!你等性情溫和,雖在水漫金山時助紂為虐,但也是受青白二蛇蒙蔽,皆情有可原。倘若我忠奸不分,動用法力將你等打回原形,那豈不是枉費了你等的一場苦修。」
「少在這裡花言巧語,你若是至誠君子,用得著假扮許仙來做此齷蹉勾當嗎?」白輦猶自不信。
「貧僧此舉實屬無奈,待我收了這孽畜,自當向各位施主賠罪。」
說話間,青蛇露出本相,將丈余的蛇尾一擺,直朝法海掃來。
「大膽,到這般境界了,還不肯回頭是岸!貧僧今日如不收了你,天理難容!」
法海頓時變了臉色,他把口一張,一個如鴿子蛋大小,金光閃閃的東西就落到他掌心裡,繼而越變越大。
戚路定睛看去,竟是一紫金盂缽,不由大驚失色,心道這不就是當年收了白蛇,將她壓在雷鋒塔里的法器嗎?如今又使出來,小青只怕是凶多吉少。
跟著又轉念一想,這和尚從棺材里出來時身無長物,原來他把寶貝都藏在了身體里。那日小青附在老吳體內時,法海用木魚敲出佛門梵音解了她的妖術,我還奇怪這木魚從何而來,原來他藏得如此隱秘,怪不得我察覺不到。
就在戚路心神不寧,胡思亂想,而白輦雖想救小青卻心有餘力不足時,法海手中的紫金盂缽已在咒語的威力之下騰空飛起,照著小青的蛇身蓋去。
小青力不能支,縮成一團匍匐在地,盂缽瞬間落地將她牢牢壓住。
「青姐姐!」白輦口吐鮮血,不顧性命地爬過來,想用手揭開這盂缽讓小青逃出生天。哪知盂缽如在地上生根一般,他竟不能撼動半分。
「白施主,切莫痴迷不誤!」法海把袖一展,白輦頓時被他掌中發出的強大力量震飛出數十步遠。
戚路看得於心不忍,於是上前說道:「法海大師,《金剛經》有雲,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青蛇本是女媧族後人,望你大發菩提心,再給她一次機會。」
「我豈不知青白二蛇的來歷,千年前就給過他們機會了,可……」法海突然頓住,話說不下去了。
原來戚路引用的那句佛經,讓法海一時啞然。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意思是不論處於何種境界,心都不可存有絲毫執著。只有這樣才能隨時任運自在,體悟佛門之真理。
若論對佛法的理解,戚路當然不如法海。但他以前經常在觀音寺和悟通大師聊天說笑,耳熏目染之下,自然也記得一些佛經中的句子。
現在他引用這句佛語是深有用意,表面上是說青蛇墮進魔道,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實際上卻暗諷法海,白蛇之事已過千年,你卻抱著一片執著心,仍不肯放過他們,豈不是有違佛門之宗旨,又如何能悟得正果?
法海本就是聰明之人,豈能聽不出戚路話中的意思,所以一時之間,他竟無言以對。
難道自己降妖除魔,拯救蒼生行走世間的信念都錯了嗎?法海生平第一次產生了動搖之心。
戚路見法海啞然無語,正想趁熱打鐵再勸他時,卻聽到盂缽中的小青在高聲咒罵:「禿驢,你困的了我一時,困不了一世!他日我逃出生天,必將再次水淹金山,淹死一寺的僧眾。」
聽到這話,法海神色一變,僅有的那麼一點猶豫也因小青的咒罵煙消雲散而去,他合掌對戚路說:「戚施主,你都聽到了吧,這孽畜如此冥頑不靈,今日我若饒了她,到時血流成河,你我有何面目見天下蒼生!」
這次輪到戚路啞口無言了,他知法海執著於往日恩怨不肯罷手,卻沒想到小青的怨念更是亘古不化。他不由輕嘆一聲,法海說的句句在理,自己若要在維護青蛇,那真是不分黑白,豈不有違開崑崙事務所時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