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斷北算
像是電影鏡頭的悄然切換,當戚路心裡的幻音消失時,嘈雜聲開始不絕於耳。
現實又恢復了正常,戚路左顧右盼,再也無法感受到女子的存在,因為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神秘氣息是徹底消失在密如蟻群的人流中。
「師傅,要坐車嗎?」一名出租司機探出頭來問他。
唉,算了,也許這只是個惡作劇吧!戚路拖著疲乏的身體鑽進了車裡,兩眼無神地看著街邊那一閃而過的棵棵大樹,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寂寞感。
回到了旅館,戚路走進電梯,按下了他和老吳居住的七樓按鈕,就無聊地等著電梯把他送到目的地。
電梯緩緩地上升,在四樓的位置停了下來,門開了,可是卻沒人進來,似乎有冷風從走廊里吹了進來,戚路感覺自己身上涼颼颼的。
當電梯門重新閉合的時候,戚路的嘴角也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心底已有些許異樣的感覺。
隨著七樓的指示燈無聲地亮起,電梯門靜悄悄地開啟,戚路抬腳就走出了電梯。
身邊吹來毫無方向感的冷風,戚路不禁打了一個寒戰,看到走廊里的壁燈暗淡了幾分。身後有條長長的影子伸展過來,蓋過戚路自己的影子,它像是實體般被冷風吹得輕輕搖弋。與此同時,戚路聞到空氣里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戚路順著那影子一點一點向後看去,那是一個穿著民國時期紅嫁衣的女人,頭上頂著一頂紅蓋頭,讓戚路無法瞧清她的面容。她靜靜地站在牆角,仿若嬌羞的新娘等待著新郎揭開她的紅蓋頭。
戚路有點發愣,他本以為是那名臉平得像白紙一樣的詭異女子又來戲弄自己,沒想到纏上他的,竟是一名紅衣女鬼。
戚路不由想起了林芳,因為這名女鬼和她一樣,雖說是紅衣女鬼,身上卻無多少怨氣。
驚詫間,戚路看到女鬼的手從寬鬆的衣袖裡伸了出來,蒼白的手指瘦如枯骨,她僵硬地向著戚路走來,蓋巾在輕輕飄舞。
「走吧,我可是捉鬼的專家,你找錯人了。」戚路輕嘆了一聲,他不想為難這女鬼。
女鬼沒有回話,她緩緩地用雙手揭開了自己的紅蓋頭。呈現在戚路眼前的是一張恐怖至極的臉,臉色蒼白如紙,五官涌著猩紅的鮮血,鮮血順著她的下巴一直滴了下來,在胸前染出一片炫目的紅。
「小……小娟!」戚路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了,眼前這個女鬼竟然是許鏡橋的女友!這不可能,白天還看到他們在吵架,晚上她就死了嗎?
「你是不是.……有什麼冤屈要向我申訴?」戚路盡量保持著平和的語氣問她。
這名叫小娟的女鬼木然地搖了搖頭。
「那你是找我幫忙嗎?」
「也不是。」小娟終於開了口。
「那你找我做什麼?」自己不過是和她有一面之緣,戚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纏上自己。
「因為我要殺了你!」小娟那張櫻桃小口驀然間變成了血盆大口,她獰笑著飛起身來直撲戚路。
又是一聲輕嘆,戚路捏訣念起了咒語。
「啊!」小娟慘叫一聲,承受不住咒語的威力,她的身影瞬間消失在走廊里。
戚路嘴角掛起了一縷微笑,那血液的腥味還殘留在空中,斷斷續續飄入他的鼻孔里。戚路順著血腥味傳來的方向走去,來到了樓梯的轉角。
小娟如野獸般附在牆裡,不停地嬌喘。當她看到戚路來到自己面前,頓時一聲怪叫,身體如彈簧般直立起來,伸手就掐戚路的脖子。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談嗎?」說話間,戚路指縫間的一張靈符直朝她擊去!
但戚路的一擊落了空,因為又有一張靈符憑空出現,將他的符文橫空攔截。符紙相撞,竟發出一片金戈之聲。
「住手!」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小娟身後的樓梯處響來,跟著有名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從樓下跑來。
這男子個子很高,那張清癯、瘦削、飽經風霜的臉上,神情彷彿很沉重,只見他仰面長嘆了一聲,就抱拳對戚路說:「小兄弟,不好意思,倉促之間得罪了,請你多多包涵。」
戚路意識到自己碰到了同道中人,他正想問這中年男子為何要阻止自己,就看到中年男子狠狠地瞪了小娟一眼。
小娟竟然很害怕似的,身體竟然打起擺子來,像是淘氣的孩子在等待大人的發落。
「塵歸塵,土歸土。散了吧,別錯過投胎轉世的機會。」中年男子的眼色是嚴厲的,話語卻是無比的溫柔。
小娟朝他鞠了個躬,身體在一點點消散,最終化為一縷黑煙消失了。
「大師出手不凡,隻言片語就點化了這可憐的女鬼,真是令在下佩服!」戚路說的可不是恭維話,換做自己,只怕要費些周折才能將紅衣女鬼收服。
「慚愧,小兄弟你太抬舉我了。」中年男子繼而又說:「並不是我法力高深,只因這名女鬼是我的侄女。」
「啊?」戚路愣了,沒想到眼前這位高人竟然是女鬼的叔叔,怪不得小娟見到他氣都不敢吭一聲。
「我這糊塗的侄女啊,只因被個負心人甩了后,居然會一時想不開投河自盡……晚上我守靈時,見長明燈飄忽不定,便知她怨念難消已化為厲鬼,去找那混小子算賬。我怕傷及無辜趕緊順著氣息趕來,沒想到她竟在此驚擾了你。」說完他又向戚路賠不是。
「大師言重了,幸好你及時趕來,倘若再晚來一步,我的符文怕是已對她造成傷害。」
中年男子聽戚路說話很實在,不禁對他多了幾分好感,於是他開口相問:「聽小兄弟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能否告訴我,你的姓名?」
「在下戚路.……」
「戚路?」中年人頓時臉色大變,他遲疑了一下就忙問道:「戚先生可是那位善斷陰陽詭案的渡魂師?」
戚路一愣,沒想到在杭州竟然有人知道自己名字,繼而一絲微笑從唇間泛起。「正是鄙人。我和大師素不相識,不知大師從何處得知我的名字?」
「戚先生是當今陰陽界青年才俊中佼佼者,但凡會走陰陽的人,誰沒聽過先生的名字啊。」
「大師過獎了,不過是些小打小鬧,上不了檯面。」
「戚先生何必自謙。前些日子悟通大師還在我面前提起你,對你是讚不絕口。」
「那老.……」一聽到中年人提起觀音寺的悟通大師,戚路差點就習慣性地說出老禿驢這三個字,幸好他及時改口問道:「悟通大師也在杭州?」
「戚先生你來晚了,悟通大師上周才離開本市。」
「那他現在又在哪裡?」
「現在他雲遊四方,行蹤不定,我也不知道大師身在何處。」
「哦。」戚路略感失望,好久沒和悟通鬥嘴了,他還真是有點想念。於是他回問道:「請問大師尊姓大名?」
「我叫劉一凡,戚先生可能聽人說過我的名字。」
中年人話中含有些許的自負,可戚路臉已變了顏色,因為他知道劉一凡確實有炫耀自己的資本。
在當今的算卜界,有兩個響噹噹的人物,人稱南斷北算。北算是遼東的張鐵口,南斷就是眼前的這位劉一凡。
張鐵口擅長陰陽五行,九星風水,平常他不輕易開口,但如果他真要為人推算星命,壽夭榮枯,那可是一說一個準,簡直比閻羅王的話還管用。
而劉一凡早年曾遇異人,精通史學經書和《周易》,占卦多奇中,世人皆稱他為活神仙。
這兩人彼此間惺惺相惜,交往甚密,經常在一起研究卦術。但他們淡泊名利,不喜歡在人群中拋頭露面,所以一般人能遇到他們的機率是微乎其微,戚路早有心結識這兩個人,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在這裡碰到劉一凡。
戚路忙恭敬回禮說道:「大師的名聲那是如雷灌耳,請恕戚某剛才失禮了。」
兩人一見如故,寒暄了幾句后,戚路就好奇地問劉一凡:「劉師傅的侄女既已仙去,晚輩和她無怨無仇,她為何會纏上我?還望你能指點一二。」
那劉一凡也是皺著眉頭說:「這可是真是怪事,我掐指一算,她應該找那負心的男友算賬才對,卻不知為何衝撞了先生?」
連劉一凡這樣料事如神的算命大師都看不出小娟冤魂作祟的緣由,那女鬼的行為可真是匪夷所思了。戚路有點吃驚,隨即簡要的把白天碰到許鏡橋和小娟吵架時的情形向劉一凡說了一遍,當然他也省去了後來許鏡橋和那中年美婦會面的情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原來是這麼回事。」劉一凡頓了頓,唏噓著感慨:「原來是戚先生無意中撿到了訂婚戒指,所以侄女的冤魂會為它而來。」
「對啊,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怎麼沒想到!」經劉一凡提醒,戚路恍然大悟。「小娟為情而死,我在得到這枚戒指的時候,實際上就在不知不覺間開啟了她和我之間的聯繫,所以鬼魂會借著這物件現形。」
戚路如釋重負地把那枚白金戒指交給了劉一凡,劉一凡凝視著它,輕聲說道:「先生所言極是,不過你只說對了一半。」
「是這樣嗎……」戚路認真想了想,就微笑著回應:「是我失察了,小娟想找的人是許鏡橋而不是我,只是因為戒指在我手中才讓她迷失了方向。」
「是的。」劉一凡點頭應道,對戚路再次投來欣賞的眼光。
「這麼說來,許鏡橋目前的處境就很危險了!」戚路輕嘆一聲,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