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苦命的妻子
現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戚路手夾著香煙,眼睛正透過未完全關閉的窗帘望向外面那空蕩蕩的長街。
月亮早已升起,照著床面那柔軟的被褥,妘矖半躺在床頭,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紅暈。
戚路一邊抽煙,一邊看著自己的妻子,眼裡有種閃爍不定的歡愉。
「這麼晚了,你還不想睡嗎?」良久,妘矖輕啟朱唇,聲音里充滿著誘惑,那是能致人於死命的毒藥。
「啊……」戚路躲閃著她的眼光,又把目光投向窗外。
「唉!」令人心碎的嘆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是嗎?」
「因為我是你妻子,沒人比我更了解你。」
戚路啞然無語,這種口吻,他以前不知聽過多少次,此刻讓他心裡有種暖暖的感覺。
「也許我說錯了吧,還有一個人,可能比我更了解你。我知道,有些話,你寧願同他講,也不願和我分享。」
戚路捏煙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微抖。
「有時候,我還真是嫉妒他,還好,他已經死了……」
「求你,別說了.……」彷彿戳中了軟肋,戚路的眼裡已有幾許濕潤。
「好了,不說那些不愉快的事呢。重要的是,我們又在一起了。」
「嗯。」戚路輕輕地點了點頭,臉色平緩了許多。
「那麼,我現在應該滿足你的好奇心呢。」
「好奇心?」
「是的,你那臭脾性我太了解了,你可不願意帶著滿腦子的疑問安心入睡。」
戚路尷尬地笑了笑,不自覺地摸著後腦勺。
「那你過來,我肩膀好酸,給我按按摩。」
屋子裡好像突然變得很悶熱,戚路合上窗帘,將煙頭掐滅在煙缸中。他慢慢地解開衣扣,把外套掛在了衣架上,然後他坐在床頭,用手輕輕地按摩著妻子的肩膀。
「一身的煙味,看來你在人間學了不少壞習慣。」
「才沒有了,只是打發下無聊的時間。」戚路在狡辯。
「怎麼軟綿綿的,力度重點。」妘矖一臉享受的樣子,突然她「撲哧」一笑。
「怎麼了?」戚路一頭霧水。
「你怎麼還不問,真要把它悶在肚子里爛掉?」
戚路老實回答:「我怕你會生氣。」
「喲,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是只母老虎一樣。」
「你不是母老虎。」戚路把嘴溫柔地貼在她耳邊說:「我才是老虎。」
「咯咯.……」妘矖才笑了一半,戚路已用嘴堵住了她那柔軟的櫻桃小口。
她喘息似要躲避,她已感覺到戚路熾熱的身體反應,可戚路那肩膀上的手已在悄然向下滑,便想來解開她睡衣,妘矖突覺慌亂,雙手揪住衣領將唇抽離,喚了句,「夫君……」
「嗯。」戚路又貼上了她顫抖的唇,一直滑到她頸根。又帶著些許誘哄,握住她的手,拉下,竟是用舌尖微微撥開她睡衣。
突然戚路從妻子的身上彈起來,一張臉已疼得發白。繼而他又像個生氣的孩子慢慢地躺下來,躺在妘矖的身邊,本來很興奮的一張臉上,忽然露出賭氣的神態。
妘矖整理好睡衣,用手溫柔地輕撫著他額前的那綹黑髮。
「我不想我們之間有隔閡,有些話還是說清楚點為好。」
戚路笑了,今天頭一次露出他那招牌式的嘻笑。他猛地坐了起來,把妘矖輕摟在懷裡。
「嘻嘻,原形畢露了吧。看來你跟那個男人學壞了,破起案來比什麼都感興趣。」
「我可不敢破你的案啊,老婆大人。」
「你是不是懷疑我是個鬼?」聲音很溫柔,卻有著很嚴肅的口吻。
「你怎麼會是鬼呢?」戚路壞笑著把唇貼在她額頭上。「就算是鬼,也是最漂亮的女鬼,把我的魂都勾跑了。」
妘矖抿嘴一笑,姿態煞是動人,讓戚路又有種忍不住想親她的感覺。但是這一次,戚路忍住了。
「你是不是覺得奇怪,我為什麼會禁錮在海底的那個岩洞里?」
「是的,我很想知道,很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受那麼大的苦。」戚路的聲音哽咽起來,「我忘不了,蟠桃園之亂后,諸神都說你死在那場大火中。當我從人間趕回來的時候,整個蟠桃園已成廢墟。我發了瘋似的.……不停地用手刨,可找到的.……只是孩子的遺骨.……」
戚路說不下去了,他的眼中泛起了淚光。
屋子裡一時沉默開來,有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在無聲地擴展著,瀰漫著.……戚路彷彿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在響起。
良久,妘矖才輕吐一口蘭花氣,緩緩地說:「那場大火,並沒有燒死我,但燒毀了我大半個身子,還有我這張臉。」
「啊!」戚路驚叫起來,心痛地伸出手撫摸妻子的臉。
依舊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張臉,珠潤玉圓的一張臉,細膩的肌膚如絲綢般光滑。
「我花了整整一千年才使身體復原。」妘矖輕喘著說:「你知道我在那個黑咕隆咚的洞穴里是怎麼渡過這長的時間嗎?多少次,我夢見我們可憐的孩子,醒來卻是空虛的寂無;多少次,我夢見你騎著最剽悍的鹿蜀,來拯救我逃離這個陰暗的囚籠。」
戚路無言地低下了頭,他的內心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突然,他的眼睛要噴出火來,「告訴我,是誰讓你承受這樣的懲罰!」
妘矖身子在他懷裡微縮著,並沒有直接回答戚路的疑問,而是自顧自地說下去:「他們能困住我的身體,卻困不住我的心,我的神魄!」
妘矖的情緒激動起來,戚路已察覺到她的內心在變化,察覺到她的痛苦還有悲傷。
「我一次次冒著神魄被削弱的危險,甚至是魂飛魄散的結果,也要衝出囚籠顯現在海面上,唱著那只有崑崙諸神才能聽懂的歌謠,那首在你每次失眠的時候哄你入睡的歌謠。」
戚路的眼光暗淡了起來,往昔甜蜜的片段一幕幕浮現在眼前,他感覺到自己被強行封印的記憶在一點點地恢復,慢慢地吞噬著他那看似強大的心臟。
在海龍村第一次聽到這熟悉的歌謠時,他的心裡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可他一直在逃避,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寧願騙自己這一切是巧合。
那可是只有居住在崑崙的仙女們才有資格詠唱的讚頌偉大的天帝,三界的主宰帝俊的讚美詩啊!
「幾千年來,我一直重複地做著這件事。因為我相信,我的歌聲總會有一天,傳到你的耳中。到那時,你一定會來救我,讓我們夫妻團圓。」
「可是.……我並不是因為聽到你的歌聲才找到海龍村。」
「呵呵。」妘矖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歡愉,帶著悲傷。「那條看守我的小蛇,千方百計地想要阻撓我,想讓我永遠也不見天日。可他哪裡知道,連上蒼也憐憫我,在幫助我們。」
「蟠虺,我要殺了你!」戚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嘶吼起來,他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妘矖微微地喘了口氣,又接著說:「那個姓徐的混蛋,心懷鬼胎地想要奪得小蛇的珠子,居然找了一個幫手,一起出海去對付這條蛇。」
戚路知道妻子指的就是陳繼先和徐春林出海挑戰蟠虺的那件事,他突然心裡亮堂起來,許多盤旋在腦子裡的疑問在慢慢消散。
「在和那個陌生的除妖師的爭鬥中,我的神魄無意中穿透了他的身體。瞬時間,我看到了他所有的記憶,在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中,我竟然發現了你的身影。那一刻我情不自禁地流淚,我終於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戚路的情緒受到了感染,他把妻子緊緊摟在懷中,撫慰著她。
妘矖為了找到自己,冒著失去生命的危險,強行將神魄轉移到那幅古畫上,讓衛東林父子把畫帶回了家。
怪不得他們父子被死去摸金校尉的鬼魂纏身後安然無事,而鼓手趙剛卻死於非命,原來都是妻子在暗中保護著衛東林一家。對了,妻子自幼就精通音律,衛華那高超的吉他技藝自然也是她教的。
到最後,自己如妻子所願來到了衛東林家裡,看到了隱藏在古畫里的提示,她的神魄才安心地返回到被玉棺禁錮的身體里,靜待著自己去海南救她出苦海。
戚路突然難過起來,既心痛妻子的遭遇,又怪自己太笨了,笨到連這麼明顯的暗示都沒有猜出正確的答案。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去海南。」戚路在後悔,後悔自己一直都蒙在鼓裡。
「別說了。」妘矖用纖細的手指輕輕地堵住他的嘴。「我們終於在一起了,無論以後怎麼樣,再也沒有誰能把我分開呢。」
「是的,就是世界末日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他們就這樣緊緊依偎著,天地彷彿都在這溫馨的一刻靜止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戚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柔聲地問妻子:「矖兒,告訴我,是誰把你禁錮在那個岩洞里,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唉!」妘矖吐氣如蘭地說:「其實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又何必問我?」
戚路垂下了眼帘,他的心似乎在墜入另一個深淵。
「哈哈哈哈!」見戚路沉默無語,妘矖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怎麼,你到現在還當她是你最敬愛的人嗎?她在你心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尊貴無比嗎?」
戚路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失聲說道:「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在騙我。」
「騙你,你連自己的妻子的話都不願相信嗎?」
「娘娘不可能這樣做的,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妘矖眼裡露出奇怪的神情,她像個陌生人一樣看著戚路。「蟠桃園毀了,兇手卻神秘地消失了。沒人知道真兇是誰,她要維護自己的威嚴,就必須找個替罪羊啊!」
「不,娘娘不是這樣的神。」戚路感覺到整個屋子都在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