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湖邊命案
「姐夫,才回來一天,你就要走?」昏黃燈光下,一名相貌斯文的年青人問坐在對面的男子。
「沒辦法,如果我不走,只會害了她。」說話的男子看起來剛過三十來歲,卻有張飽經風霜,和年齡不相吻合的臉。眉宇下,那雙眼睛看起來很平和,卻又不經意的流露出攝人鋒芒。
此刻他正把手指向門口的一個小女孩。
那個梳著長辮的小女孩,穿著整潔的新衣裳,可手裡捧的玩具熊,卻很臟很舊,還有隻耳朵不見了。
「乖,到爸爸這裡來。」男子向小女孩伸出了雙手,攝人的眼神已淡然退去,取而代之是一抹溫柔之色。
小女孩還是站那一動不動,她用牙齒緊咬住下唇,另一隻空著的小手擋在門框上,那意思已明白無誤地告訴父親:不想讓你走。
「這孩子,性格這麼犟,只怕以後難以嫁個好老公喲。」男子輕嘆一口氣,走過來俯下身子,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
「姐夫,不帶她一起走嗎?」
「我何嘗不想,但我不能。如果她跟我在一起,活不了三年。」說話間,男子把破熊從小女孩手裡拿開,又塞給她另一個玩具。
小女孩彆扭地掙扎一下就放棄了,畢竟是個新玩具,握在手中有暖暖的感覺。
「孩子,記住這位神靈的模樣,它將是你一生的守護神。」
這是個很特別的玩具,它是只長著九條尾巴的老虎。
「姐夫,它是何方神祇?」
「陸吾。」父親柔聲說道,將小女孩緊緊摟在懷裡,眼中有淚淌過。
"我會回來看你的,記住在家要聽舅舅的話。"說完男子背起行囊,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華燈初上的夜幕里。
"爸爸,爸爸,你不要走!"小女孩終於開口說話了,她聲嘶力竭的呼喊著,很想衝過去抱住父親的大腿不讓他離開,可她的雙腿已騰空,舅舅把她輕摟在懷裡小聲安慰著她。
「呵呵,你醒了啊。」
迷糊間感覺有冷風吹來,丁曉嵐睜眼看去,原來是戚路打開了車門,從車外遞給她一瓶水。
「以後別和老吳賭酒,他可是傳說中千杯不醉的酒鬼。」戚路的話里略有責備的意思。
丁曉嵐默默地將蓋在身上的衣服還給戚路,思緒依舊停留在剛才的夢裡。
「還不舒服嗎?我看你今天有些不對勁。」戚路伸手想量她額前的體溫,卻被丁曉嵐不耐煩地推開。
空氣一時沉默開來,半晌丁曉嵐才開口問道:「我睡了多久?」
「都快五個小時了,本想送你回家,又怕陳叔看到你爛醉如泥的樣子,會把我臭罵一頓,所以只好委屈你在這裡歇息。」
「舅舅這次回來只住了兩個星期,前天他又回鄉下呢。」
「怎麼不早說,害我在這裡陪了你幾個小時。」
「怪我嗎?我還要怪你了!」丁曉嵐沒好氣地說:「你可以把我丟到賓館啊,實在不行,去你家……」
話說到一半丁曉嵐說不下去了,她臉色緋紅,自己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難道就因為剛才突然想起了蜃妖胡雷曾說過戚路沒有家的那些鬼話嗎?
「嘿嘿!」戚路眼裡放光,又是那副丁曉嵐熟悉的壞笑樣。「放心,下次再有這種機會,我一定……」
戚路話說到一半也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丁曉嵐陰沉著臉,粉拳已經舉起。笑聲中戚路連忙改口說:「一定把你丟在賓館得了,這樣也不耽誤我和老吳辦事。」
「怎麼,今天晚上還有任務?」
「是啊。」戚路收斂起笑容,扶著丁曉嵐下車。「所以才讓你委屈地睡在車裡,這樣也不妨礙我辦事。」
丁曉嵐抬眼看到皓月似玉盤般高掛在天邊,而老吳則坐在湖邊獨自飲酒。
夜風輕輕拂來,丁曉嵐卻覺得胃裡一陣難受。這是她第一次喝醉,也是她第一次知道酒醉的滋味竟是如此難受。
丁曉嵐喝了口水,有點嗔怪地對老吳說:「哼,你酒還沒喝夠啊,也不怕喝出一身病來。」
「老習慣了,一時半會改不過來。」
老吳有點內疚,把丁曉嵐灌醉可不是他的本意。幸好丁曉嵐不似平常女子那麼小心眼,並沒在這件事情計較什麼,而是好奇地問他們:「你們在湖邊忙什麼,捉落水鬼嗎?」
「守株待兔。」戚路點了根煙,雙眼在黑暗中熠熠閃光。
「哼,還待兔,我看是待螢火蟲還差不多。」沒等丁曉嵐問清楚是怎麼回事,老吳就在旁邊抱怨起來。
丁曉嵐這才看到有星點亮光從樹與草的縫隙中飄飄忽忽的浮現出來,在夜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
幻夢般的歡樂氣氛瞬間從她心底奔湧出來,丁曉嵐開始追逐這些可愛的小精靈。
「明明就是個女漢子嘛,居然還童心大發?」站立著的戚路臉上現出略為驚愕的表情,但很快他將頭扭向一邊繼續抽煙。
洋溢的歡樂還沒來得及在丁曉嵐心底綻放,就被一聲突如其來的慘叫聲打斷。跟著她又聽到「嘭」的一聲巨響,極像是兩個巨大物體猛烈相撞在一起時發出的刺耳聲。
丁曉嵐全身立即繃緊,伸長了細細的脖子,本能地感覺到有某種不祥的事情發生。
「來了嗎?」老吳收起了酒壺。
「應該是吧。」戚路低聲回答。
「誰來了,妖怪嗎?」丁曉嵐緊抓著戚路的肩膀,眼睛不安地四處張望,戚路則神色淡定的把手指向空中。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丁曉嵐驚恐地看到空中那輪明月不知何時如血一樣紅。
「果然是月圓之夜才會出現啊!」老吳站了起來。
「跟我來!」沒等丁曉嵐反應過來,戚路就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鑽進了車裡,老吳也跟著坐到了駕駛室里。
「尋鬼儀帶來了嗎?」
「帶了。」丁曉嵐手忙腳亂的從包里掏出尋鬼儀,發現指針在瘋狂地擺動著。
「給我!」戚路一把奪過尋鬼儀,將它交給老吳。老吳二話不說,一踩油門,轎車就順著尋鬼儀所指的方向駛去。
"哈哈!"夜色里有人狂笑起來,聽聲音的來源應該就在他們的附近。
戚路皺著眉頭說:「這笑聲也太肆無忌憚點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回應戚路的問話般,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但仔細分辨就可以聽出,怪笑聲其實源自於東南方。
丁曉嵐頓覺雙腿發軟,她捂起了耳朵,因為她聽到笑聲在逐漸變質,已近似於某種野獸的尖叫。
老吳絲毫不受干擾,冷靜的把方向盤一拐,就朝笑聲傳來之處快速開去。
「好恐怖的笑聲啊,這哪像人的聲音!」丁曉嵐顫聲說道:「是妖怪在笑嗎?」
"應該沒錯,可能是你比較熟悉的那種妖怪。"戚路皺著眉頭說:「敢如此明目張胆地現身,他還真是囂張啊!」
野獸般的笑聲漸漸消失了,這樣的靜默持續了片刻,老吳也開車抵達了目的地。
丁曉嵐隨戚路下了車,被眼前的慘象驚呆了。
前方有輛白色賓士小轎車迎面撞在一棵大樹上,車頭已凹進樹身里,車門在半敞著,有血從裡面流了出來。
「出車禍了,我們趕快救人!」丁曉嵐抬腿就往前奔,卻被戚路硬生生地拉了回來。
「站在這裡別過去!」戚路厲聲喝道。
「為什麼……」丁曉嵐剛想發問,卻看他雙眼如冰石般冷靜,心裡「咯噔」了一下,頓時明白這不是一起簡單的車禍。
「這血……流得真是奇怪啊。」老吳對戚路說。
戚路冷冷地望著那灘血,沒有作聲,也沒有任何動作。
地下的血越積越多,極像是一片小型血河。這血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地上移動著,像來自魔界的怪物,正在將這片土地一寸寸的吞噬。
尋鬼儀停止了轉動,圓月也褪去了那抹令人恐怖的血色,重新把皎潔的光芒返還給漆黑的世界。
老吳嘆道:「看來我們來晚了一步,這傢伙又跑了。」
「是的,現場沒有絲毫妖氣的存在,兇手到底是人是妖我們還是不能確定。」戚路說:「你先閃一邊,我來試探下有無危險。」
他拈手就是一張靈符對著地上的鮮血拋去,符如白紙掉進了水裡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靈符派不上用場……」戚路的話說到一半,老吳就和他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快救人!」
兩人的身子剛擁到車門前就僵住了,隨後擠上來的丁曉嵐朝車廂里瞄了一眼也是心悸不已。
駕駛座上仰卧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他雙瞳暴縮,面部的肌肉已僵硬,凝結成一副驚恐的表情,似乎臨死前看到了極其可怕的東西。
血是從屍體脖子上的傷口流出來的,現在仍如小溪般不停地流淌,好像這具屍身里有著流不完的血。
戚路發現死者的皮膚已皺了起來,這種皺摺似乎是因為身體里的水份和血液完全被抽干而形成的萎縮。
丁曉嵐嚇得用手捂住了雙眼,不敢看這噁心的場面。哪知戚路比她的反應更大,他人已跑到一棵樹下張嘴吐個不停。
「這習慣不好,要改。」老吳瞅了戚路一眼,轉身查看起死者身上的致命傷。
戚路的臉在不由自主的發燙,為自己的舉動感到害臊。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內心並不害怕任何恐怖的場景,除了見到死相慘烈的屍體,在這種時候他仍會忍不住反胃嘔吐不止。
遠處的天邊呈現出詭譎的暗紅色,擁擠的雲層里不時有壓抑的電光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