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向君借壽一百年
歲月行者，壽高為長，長者為尊，尊貴之人下跪，位低者無福消受。
季遠壽數不足一年，莫凱化身人瑞下跪，他擔當不起。
他只看到三個壽字壓落，字字血紅，其中歲月之力滾滾，似要催人老去。
說是人瑞伏壽，莫凱向季遠下跪，可說白了，就是莫凱壓縮自身近百年壽數，化為最終攻擊，將一身龐大的壽元力量強行壓入季遠體內。
要是季遠遠比莫凱強大，是六百壽行者，九百壽行者，甚至千壽行者，那這一擊，他根本無需任何壓力，全部接受就好，這龐大的壽元力量，對他來說就是大補。
可現在，季遠連歲月之輪都沒凝聚，全身各大壽穴都沒拓寬，不可能容納下如此巨量的壽元之力，就像一個瘦子被強行喂頭牛下肚，他將面對的只有一個下場，壽元沸騰，當場而亡。
眼見三壽壓頂，血氣呼嘯蓋頂，他心中嗚呼一聲，絕望。
不遠處，大聖直立著身子，兩隻電子猴眼噼里啪啦亂閃，摩挲著下巴，似在估摸著兩方利弊，考慮該不該插手。
不過還沒等它權衡完，下一刻，黑風瞬息而至，那黑影腳下風雲而動，身軀猛地漲開，將季遠擋在身後。
巨大龜殼上，十八金福全部亮起，墨色大黑龜在這一刻展現出了出人意料的速度，關鍵時刻居然替季遠擋下一擊，龜口大張，將血壽三字逐一吞沒，連帶著那蓬勃血氣，也絲毫不剩。
季遠的必殺之局，被大黑輕鬆化解。
唧唧！
唧唧唧唧！
大聖在一旁氣得直跳腳，似在責怪大傢伙插手太快，搶了它定下的寶貝。
大黑為龜類，本就壽命悠長，對於壽元之力自然喜歡，墨玉般的大眼老神在在地瞥了猴子一眼，一張龜臉很人性化的露出解恨之色，美滋滋的吧唧幾下嘴，就搖頭晃腦地爬回角落，消化去了。
修理鋪內，鬼一樣的寧靜，不論是季遠，還是莫凱，亦或者扶穗，一時半會兒都說不上話來。
居然會是這個結果！
「你到底是哪派的啊？」幾秒后，扶穗怒瞪大黑，狂吼一聲，這吃裡爬外的傢伙居然幫外人！
大黑弱弱地一縮脖子，口中卻還不忘吧唧幾下，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哼哼唧唧著似在辯解。
「啊！」
莫凱痛苦捂臉，像是要大哭，那慘嚎聲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就差一點！他就差一點殺了季遠啊。
信心滿滿的必殺一擊，居然被該死的王八羔子吃掉了。
連著之前被夭去的一百壽，如今的莫凱一身壽數掉到了可憐的一百多，歲月之輪都極為慘淡，隨時都會隨風消逝。
這次，他是真栽大了。
「嘿嘿嘿~」
驚訝過後，季遠頗為欣慰地看了眼大黑，覺得這幾日沒白養它，知道報恩。
心情愉悅地檢查完全身傷勢，季遠陰險一笑，從背後抽出了一把暗紅色的匕首，刀尖對準了莫凱。
「莫凱隊長，今天你的表演誠意慢慢，不過客隨主便，現在也該輪到我出手了，」季遠眼中帶諷，對付一個百歲之人，他還是有一敵之力的。
表演？
他苦心進營的這一場滅殺計劃居然是一場表演？
莫凱心中苦澀，看向那大黑龜，口中不斷詛咒，如果不是因為阿瑪尼的威懾，他真想立即將這大王八燉了吃個乾淨。
只是，他沒機會了，季遠反守為攻，已經刺了過來。
今日說什麼，他也要將這惡人拉下歲月行者之位！要是有可能，最好一刀結果。
先前莫凱威脅季遠還要對他父母下手，他可都記著呢，他這人記性不太好，可要說記仇，沒幾個能比過他。
莫凱也想反擊，他不甘，他要殺了季遠，還要殺了他的父母泄憤！
「你個廢物，還不退下！」就在兩人交手之際，一道紅色灰影飄然落下，一掌將莫凱拍后，擋在季遠身前。
莫凱還想還擊，卻被扶穗以厲色瞪了回去，神色幾經掙扎，最後只能滿腹怨毒的放棄。
「就知道你會幫他，現在出手了？」眼見扶穗出場，季遠冷笑，自從這個女人出現，他就一直小心提防，「不過開打前，你是不是該履行承諾，把那盒桃子給我。」
他現在壽數低迷，急需補充。
這扶穗一看也是歲月行者，且看方才莫凱沖她那一臉諂媚模樣，必定只強不弱，
只是季遠沒多走幾步，扶穗一個晃身，就擋在他面前，單手輕巧地蓋上木盒蓋子，臉色輕鬆道：「我會履行承諾，不過……要是你死了，這些東西用在你身上不是很浪費？」
「你想對我出手？就不怕我老師報復？」知道自己必然敵不過這女人，沒有法子，季遠只能搬出了早已失蹤的夏九齡。
「你老師？」扶穗搖頭輕笑，「我應該～不怕！」
鏗！
她「怕」字剛出，剛還一臉輕鬆自在的季遠眼神頓時鋒利，扶穗近在咫尺，是絕佳的偷襲機會！
「小兄弟不地道，搞偷襲，」扶穗淡笑而立，小腹猛地后縮，一道圓弧刀光恰好割過她腹前的空中，避得恰到好處。
這女人，有些本事！
只一招，季遠的一顆心就沉重了下去，知道對方是個高手。
叮！
刀還未收，緊接著清風扶穗快速出手，只用兩指就夾住了刀鋒。
「還真有不怕死的，」季遠一驚，隨即冷笑，欲要拔刀再刺，「難道你不知道我這是夭壽戰兵，嫌命長？」
空手接白刃，接的還是夭壽戰兵，找死嗎？
「知道它是戰兵，才要小心應對，不過你倒是說對了一句，」扶穗輕柔一笑，身姿蹁躚而動，「我就是嫌命長！」
叮！
女人抓著匕首向前一送，接著屈指輕彈，指尖輕輕點在刀刃上。
一股巧勁順著刀把傳來，季遠後退一步，對方勁力之大，他雙手勉強才能握住，緊接著他又睜大了眼，那鋒利的暗紅色刀鋒，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朽著，刀鋒眨眼間就腐蝕成了鐵鏽，簌簌而落。
不過須臾，一把夭壽戰兵就被歲月催化，腐爛一空，而它其中蘊藏的戰兵精粹，則順著扶穗的指尖，順著手腕一直沒入她體內深處。
這種手段……
季遠看著熟悉，驀地臉色一變。
成了造命匠人，他對歲月行者也有所了解，心念電轉間，立刻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不由驚聲疾呼：「你是借壽師！」
歲月行者之下兩大分野，一是折壽武者，精通折壽技巧，另一類就是借壽師，深諳莫測借命手段。
借壽師！可借取萬物壽命，手段詭異莫名。
從某種程度上來看，借壽師和造命匠人極為相似，只是造命匠人講求的是奉獻，而借壽師，則是索取，不論死物活物，都能從其中汲取到壽命，為己所用。
「原來你知道啊，」扶穗眨眨眼，「還不算太蠢。」
「行者兵，壽者將，我怎麼會不知道，」深吸一口氣，此刻的季遠，對於扶穗忌憚到了極點。
同層次的夭壽武者和借壽師，雖不是絕對，但往往是借壽師更為厲害。
這一職業，往往能在不知不覺中，將敵人一身壽數全部借走，而敵人很可能還處於渾噩之中，到了都不知道自己的死因。
每一個借壽師，都是人形點壽機。
借壽師的手段，季遠不是很了解，可他知道一點，遇上借壽師，絕對不能看對方的眼睛。
「小兄弟，我好看嗎？」
正在季遠驚駭間，柔嫩仿若能化去人骨般的聲音陡然從他耳邊響起，季遠後背整根脊樑都是一涼，扶穗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一手搭著他的肩，柔媚地在他耳邊吐氣，接著他面前人影一晃，一雙纖細如柳葉般的雙眸，出現在他眼前。
「我好看嗎？」
女音輕柔如泉水叮咚，季遠獃獃與之對視。
扶穗淺淺一笑，兩眼中在此刻迸發出燦爛光芒，那是無比濃郁的數據之光，直直射入季遠眼中，似要破入他內心深處。
「我好看嗎？」對方執拗而嬌嗔著逼問。
「……好…好看……」唇角磕碰間，季遠吞吞吐吐說道，雖然潛意識裡他一萬個不想承認。
他的眼前，修理鋪已經不見，前方只有無窮多的金光，鋪天蓋地，在這些祥和光芒之中，一個年輕女孩漫步朝他而來，天真且爛漫，嬉笑間，聲音如天籟。
看著她，就彷彿看到了整個世界。
可是下一刻，場景又一變，依舊是那個女孩，只是此刻的她渾身浴血，一臉的慌張和哀傷，卻是凄美。
接著，她慢慢抬起頭，和獃滯的季遠凝眸對峙：「我身負重傷，被人夭光了壽命，你願意借我點嗎？」
「借多少？」季遠獃獃回應。
「一百年，」女孩一臉無辜，點出一指，「你願意嗎？」
「我……」季遠想要答應，可那「願意」兩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的心中天人交戰。
「你難道不願意嗎，我這麼可憐……」女孩楚楚可欺的模樣讓人心疼。
「我……」
……
外界，就在季遠陷入痴獃的瞬間，一直滿臉和煦的扶穗突然露出了本相，就像遇到了肉食的瘋狼，整張臉都擰在了一塊，額角筋肉浮凸。
鏗鏗鏗鏗！
大量精細的機械造物從她背後竄出，密密麻麻落在季遠身上，這些機械造物很微小，仔細一看，居然都是只有拇指蓋大小的機械蜘蛛，只只閃耀著紅光。
此刻，至少上百隻機械蛛體落在季遠皮膚裸露處，大螯張開，作咬合狀，似乎只要他一聲「願意」，這些蜘蛛就會將他吞噬一空。
甚至都不用他喊，已經有一部分血色力量，已經從他身上剝落。
隨著壽元之力被汲取，季遠形體快速乾癟下去，飽滿的面部開始消瘦，皮膚像是經歷了歲月的蹉跎，出現褶皺和褐斑，一個容光煥發的年輕人正朝著遲暮老人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