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傷暑
周赧王三十年,初夏,午初二刻
晌午的烈日,吐露著毒辣辣的光束,似一條盤踞於蒼穹天際的赤焰火龍,在它照射的土地山掀起一陣陣極具層次感的熱浪,貼著這片坑窪不平的地表,席捲著這大地的每一寸肌膚。在這熱浪席過的地方,有幾棵高達數丈的大樹,突兀的佇立在這片坑坑窪窪的土地上。
放在往常,這片本不該有人際的地卻出現了趕路人的身影,在這幾棵大樹中樹榦最粗最高的那棵樹下正有三人在歇息,他們靠著它粗壯且挺拔的樹榦,在它壯枝翠葉遮蔽下的蔭地里休憩,而這三人便是為走這近路遭了罪的張安三人。
此時,孫雲曲裾的衣襟依舊是那副半解的模樣,顯得凌亂不整,而衣襟隨著接連不斷吹來的微風,微微搖曳舞動著。
這時的風不再帶著任何涼意,而是在這天上正盛的烈日影響下,轉換成了熱浪。在這極其悶熱的風浪襲來之際,這樹下端坐的三人在這熱浪吹拂下卻是紋絲不動,任憑這熱浪吹拂席過,他們卻依舊是一副全然不覺的樣子,閉著眼,靠在身後大樹粗壯的樹榦上,有規律的緩慢呼吸。
自孫雲按照本經陰符七術上所述的靜心調節方式開始,她的身體狀況確實是有好轉起來的跡象,可是頭卻還是有輕微的眩暈之感。
正當他還想繼續用本經陰符七術緩解她身上的癥狀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孫雲?孫雲!」除這聲音之外,她的身軀也被人晃動著讓他猛地將眼睛睜開,從自己的世界蘇醒過來。
「師兄?」孫雲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這熟悉聲音的主人身影輪廓,待她視線清晰起來才發現原來搖醒她的是她的師兄范雎。此時的孫雲雖然看清了面前范雎的模樣,可是腦子還是有點暈暈乎乎的,所以只輕輕應和了一聲。
孫雲微微側了側腦袋,這回她不僅看清了范雎,還看到了蹲在他身邊,用著不亞於范雎那種關切的眼神注視著自己的張安。
看著兩人的眼神,還沒完全回過神的孫雲覺得這眼神是那麼的熟悉,恍惚間她的思緒便回到了第一次見到這眼神時的場景——她第一次犯錯而受罰的場景。
即使孫雲從小就機靈得很,也很受師父的喜歡,可是她也有犯錯許多而受到師父懲罰的時候,那時的她比現在還要瘦弱,可是骨子裡的那份倔強卻比現在強上許多,她已記不清是犯了什麼錯,只記得那時的她倔強地跪立在烈日下,臉上無一絲屈服認錯的神色,直到她弱小的身軀無法承載她這份倔強的念想而倒下時,睜開眼看到的便是和如今一樣的場景。
時隔多年,范雎和張安這關切的眼神依舊沒變,這些年來她這兩位師兄對她關愛的感情依舊是那麼的真切。
「怎麼了?怎麼久才回過神來?」范雎將一隻手搭在孫雲肩上,輕聲問道。
孫雲咽了口吐沫,潤了潤早已變得乾渴的嗓子,回道:「我剛剛試了試師父之前教的『本經陰符七術』,也想涼快涼快。」說完,笑了一笑。
「口渴嗎?」聽完孫雲的回答,范雎卻並沒有順著孫雲說的問下去而是話題一轉,皺起了眉頭,似乎是因為剛才孫雲咽的口水這一不起眼細小動作,以及剛才搖醒孫雲的過程而變得有些擔心。
「啊?」孫雲長大嘴愣了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張安!」范雎朝一旁的孫雲示意道,而張安似乎是早就猜到范雎心意似得,立馬將孫雲身旁擺放的兩個水袋中抽起一個遞了過來,嘴裡還振振有詞:「剛才不是讓你把我的水袋裡的水也喝了嗎?」
范雎接過水袋時,張安這話他可是聽清楚了,於是將水袋接過來交給孫雲后,回頭看著張安問道:「剛才?剛才怎麼了?」
於是,張安便簡短的將剛才和孫雲的事說給了范雎聽,而孫雲像是渴急了,並沒有理會張安范雎討論他的事,在范雎將水遞過來后,二話沒說就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孫雲,你這是傷暑之症吧?」范雎有些關切地問道,聽了張安的話,范雎立馬猜出孫雲這是傷暑之症。
聽到范雎說話,孫雲便將舉起的水袋放了下來,擦了擦嘴角的殘留水跡,說道:「應該吧,不過經過本經陰符七術的調節,病症已經減輕許多了。」
在春秋戰國的傷暑,並不是中暑的初期狀況,而是中暑狀況的總稱,嚴重起來確實可以算作是一種病症。范雎將孫雲喚醒時,已經有些懷疑孫雲應該是傷暑之症,雖然范雎不是大夫,但他的這位小師妹,在當年出現過同樣的狀況,所以他腦海中還是有一些印象,再加上張安剛才的描述,他已經確定無誤了。
「你不記得了么?你小的時候犯了錯,師父罰你在烈日下跪著,然後你就撲通一下倒在地上,還病了一場。那時若不是師祖一位行醫好友的弟子剛好在山上的話,你可能……」
聽完范雎這樣一番話,孫雲立馬打斷了范雎要說什麼了,接話道:「大師兄我真的沒什麼大事,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還不知道嗎?小時候暈倒是我那時候體質不好嘛,而且這回癥狀比較輕微,這回我真的沒什麼大礙,真的!」
「現在呢?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就是頭還有點暈。」
聽到孫雲這麼說,熟知孫雲脾性的范雎也放下心來。他知道在這種時候孫雲這樣說,多半是真的沒事了,於是輕輕地拍了拍孫雲的肩,起身道:「要不你再休息會吧!以後有事別不吭聲,多一個人知道總會多一點解決的力量。」
對於他這個小師弟孫雲的這個喜歡在心中憋事情的性格,范雎確實沒轍,畢竟如果孫雲想隱藏些什麼東西不讓他這個大師兄知道,他定然發現不了,畢竟孫雲偽裝的本事也是不錯的。
范雎雖然明知這樣說並沒什麼用,但他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說。他知道他這位小師妹雖是女性,卻有著滿骨子的倔強,有事就是喜歡一個人硬抗,很難去改變她的這種性格,但他必須說,因為這是他作為大師兄的責任。
三人在這片陰涼地下一直待到太陽不再毒辣后,便加快步伐趕往下一個落腳地,畢竟大晚上在這荒郊野嶺過夜可不是什麼好事,指不定就會出現什麼麻煩事。好在沒了石衣束縛的三人腿腳出奇的靈便,在日落前趕到了最近的村落安頓了下來。
這時,身處一戶農家木棚的三人正布置著他們暫住的小窩。不過今天他們卻不似昨天那般幸運,能夠碰上一戶剛好有閑置小茅屋的農戶,可是與露宿荒郊野外相比,能夠住進木棚屋也不算太差,這木棚屋是簡陋,可是至少還有棚能遮風擋雨,外圍也有柵欄防止野獸入侵。
不過當他們真正來到那個距離農戶家數十步的「木棚屋」並站在它面前時,他們才知道是他們把情況想得太好了。
這木棚離這農戶所住的地方還是有一定的距離的,原本還以為建這麼遠是有其他原因,不過現在來看,這木棚恐怕是他們荒廢棄置已久且沒處理掉而已,因為這地方除了有四根柱子和一個破了個大洞的茅草頂外,就只有一團亂糟糟茅草,除此之外其他什麼東西都沒有。這哪是「木棚屋」,這就是木棚!
「大師兄,這……」孫雲看著這木棚,半晌就擠出這麼一句話,她倒不是只因為這木棚過於簡陋而驚訝,而是因為他們是給了好處費的。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