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情妙邈】
京中近來諸事和睦異常,卻好似山雨欲來前的寧靜。
早先是姜貴妃私吞壽宴銀兩貶昭儀,太子側妃觸怒龍顏種魏紫,沐陽王世子身患奇症死回生,紅袖招頭牌琴泣飛上枝頭封郡君,再是袁中書與姜太傅殿前翻臉生芥蒂,最後更是有祁家養子搖身一變擢大吏。
事出頻繁惹人咋舌,流言傳得再快也抵不上諸事發生的速度,然當事人皆是一派雲淡風清,好似不曾生過變化,故而百姓也就當聽個樂呵,大碗茶飲到底了,說書的拍了板了,也就繼續種地經商做起各自的營生。
但觀湖可知,表面愈是平靜無波,其下愈是暗潮湧動。
就說朔方新任安撫使進京一事,就令牽涉其中的人動起了心思。
袁中樞捋著兩撇八字鬍小聲嘀咕著,門外下人通報的話還未出口書房的門就被推開了,袁欣蘭怒氣沖衝進得屋來立馬嚷道:
「爹,他們說您要將我嫁到那窮鄉破壤的朔方郡去?!」
「欣蘭?誰同你嚼舌頭的!」袁中樞被袁欣蘭突然打斷思緒驚得手下一抖揪掉幾根鬍鬚,瞬間疼得齜牙咧嘴,語氣也不和善。
聽袁中樞發怒袁欣蘭絲毫不懼,徑直到了袁中樞桌上翻找著,「還不是你後院那些狐媚子傳的?」
「混賬!那都是你長輩,誰教你這麼講話的!你翻翻什麼這是?」袁中樞一把拍在桌上,惱火異常,可不是全家就這麼個女兒自小給慣壞了嘛!
袁欣蘭知道她爹真動了火,這才癟著嘴垂手立在一旁,嘴裡還振振有詞,「我又未說錯,若不是她們蠱惑了爹爹,爹怎捨得把女兒嫁去那麼遠?」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起來,淚盈盈的模樣好不可憐。
「唉。」袁中樞心裡亦是一揪,做父母的哪有不疼惜兒女的呢?只是時事所迫,不得已啊,
「欣蘭啊,你自幼就是爹捧在掌心裡長大的,爹疼不疼你?可爹不僅要照顧好你們,還要顧及整個家族,如今姜家……欣蘭啊,那朔方新安撫使也是少年才俊,與你年紀相當,爹早就派人打聽過了,品行也端正,不會委屈了你。」
自從那日姜太傅在散朝後同袁中樞鬧得紅臉,就再不一同議事,雖在朝上也不矛頭相對、劍鋒直指,但私下裡關係明顯疏遠了去。在朝為官的哪個沒有雙銳眼,卻是神仙打架凡人規避,只能靜觀其變。
袁中樞亦是想以不變應萬變,多日不見姜太傅派人去尋阿亞圖拉將軍,便臆斷自己私下與波斯阿亞圖拉將軍交易的事並未敗露,可思來想去也不知還有何處得罪了姜太傅,但朝局緊張,袁中樞也覺著鬧得僵了頗為不妥,正思索著如何能尋個台階與姜太傅言歸於好。
還未及袁中樞想到好主意皇帝便在早朝上對著袁中樞就波斯使者即將回國之事旁敲側擊了一番,這一下可將袁中樞嚇得不輕,再不管臉面,恰逢朔方新任安撫使石熙載進京,袁中樞自然記得這個在扳倒祁隆之事上起了至關重要作用的孩子,亦明白此子是姜太傅心腹之人,如此便生了將女兒嫁於此子的心思,以求向姜太傅表衷腸。
至於袁中樞為何不直接把女兒直接嫁給姜太傅嫡長孫姜宴殊以穩固兩家關係,不是不想卻是不能。若中書令與樞密使聯姻相當於文武一家,朝廷幾乎就成了姜袁兩家的了,這自然是皇帝不樂意見的,犯者必會遭殃。即便皇帝已是對江山社稷力不從心,但仍是手握著皇權,御林軍與軍機營足以鎮壓京畿內所有蠢蠢欲動的野心,袁中書令當然不想做那出頭鳥,姜太傅也不會傻到多此一舉。
然而袁欣蘭卻是對姜宴殊有意的,本來袁欣蘭倒是覺著太子諄也極好,但聽聞其專寵那愚蠢的姜側妃便失了興趣,說到底袁欣蘭心悅的還是想她的親事能惹得京城的閨閣淑媛們嫉妒艷羨。如今突然說要嫁給那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袁欣蘭如何能認命。
「爹,我不嫁!爹答應過我要尋個風風光光的親事的,這遠嫁邊塞我如何回來看爹爹啊?」說著袁欣蘭把袁中樞寫給朔方新任安撫使的拜帖給塞進了袖子里,方才她翻找的便是這個。
「好好好,不嫁不嫁。」
袁中樞是真心疼愛這個小女兒的,知她說的也是實情,遠嫁他鄉再見不知何時,心中也頗多悵惘,便哄了袁欣蘭先回去,想著到時試探試探石安撫,若是他也有意欣蘭這面再做疏導,若他無意剛好省去了麻煩。
一般風景可相同,更兩處,相思未斷。
自蕭惟余聽說琴泣不僅沒有成了沈秦微的妾室反而得封郡君並為沈尚書收為義女,蕭惟余便欣喜若狂恨不能立馬帶了媒人上門求娶,一心想著終於撥開雲霧見青天,可以修成正果了,想著這次昭陽大長公主定也不會再加阻攔,哪知又橫生出個吳家女。
這宸妃升為瑤貴妃后其幺妹更是水漲船高,求親的人已是踏破了門檻,然瑤貴妃是踏著姜芄蘭上位的,自然要顧忌姜家報復,光憑著瑤貴妃母族顯然是無法與姜家抗衡的,瑤貴妃父親僅僅是個門下侍中,還不足以保全在宮中危機四伏的瑤貴妃與三皇子姞詁。
於是瑤貴妃起了同蕭家結親的心思,巧也巧在剛有此想,昭陽大長公主便同吳夫人說起蕭惟余,吳夫人再一順水推舟兩家通了氣,口頭約定下來。
再到昭陽大長公主知會蕭惟余時,蕭家已準備下聘了。
當日蕭惟余方從城外回來,接連三四日不眠不休就為了救沐陽王的兒子而奔波可要了蕭惟余的命,回到府里便有僕從將他帶去正堂,想象中蕭太師劈頭蓋臉的罵沒見著,倒是極和藹地同他說起吳家幺女。
已是等待了數載,眼見夢想就要成真,蕭惟余又怎會就此妥協改娶他人?
蕭惟余對著父親與祖母磕了三個響頭,自認不孝,卻仍是立下毒誓非琴泣不娶。
那一年紅袖招里驚鴻一瞥,早已勾勒了他與琴泣廝守的一生。